關世傑他們剛走近這兩座房屋,就被十幾個手持長短槍的人攔住了。
“你們是什麽人?”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人問道
“我們是北平來的,來找南苑的王長林。”關世傑陪着笑臉謙卑地說。
“快走吧,這裏沒有這個人。”
“我舅舅說就住在這兒,怎麽回事兒?”關世傑自言自語地說。
“孩子他爸,舅舅不在這兒,咱們就走吧。”鄭蘋如手裏牽着一個小女孩,挺着凸起的腹部說。
“哇哇哇!”小女孩忽然哭了起來。
“幾位大哥,孩子餓了,能不能給口熱水,讓孩子泡餅吃?”鄭蘋如說。
“唉,都是可憐人啊,你們等一下。”
絡腮胡子的人話音未落,就聽房子裏有人喊道:“老三,看看他們身上有沒有家夥,沒有就讓他們進來吧。”
絡腮胡子的人,在關世傑他們身上搜了一下,然後讓圍在關世傑他們身邊的十幾個人散開了,絡腮胡子拉開房門說:“你們進去吧。”
“謝謝各位大哥,謝謝。”關世傑說完,率先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三十多平方米的房間,有幾樣簡單的家具,一鋪北方的土炕,炕上坐着三個人。很顯然,這三個人是所謂平津幫的主要頭目。
有一個鷹鈎鼻子的人問道:“你們都是北平的?”
“是,我們都是北平的。我南苑的,他通州的,他大興的”關世傑介紹說:“我們幾個人是做小本生意的,日本人打進北平,生意也做不成了。”
“你們是做什麽生意的?”一個坐在正中間的,三十四五歲的彪形大漢問道。
“我們都是開小米鋪的姑表兄弟”關世傑答道。
“開米鋪的?聽說過北平的三弟米鋪嗎?”鷹鈎鼻的人問道。
“聽說過,人家是做大生意的。”夏鵬飛說。
鄭蘋如在包裹裏找了一個碗,從一張桌子上拿過一個竹編外殼的暖水瓶,往碗裏倒上了開水,掰開一張硬面餅放入碗裏泡軟了,用嘴吹了吹遞到小女孩的口中。小女孩大口地吃了起來。
這一連串如行雲流水的動作,還真的像一個護犢心切母親所做的事兒,哪裏有半分未婚女子的模樣。
關世傑看到這裏,也不禁暗自贊歎鄭蘋如是一個天才的特工。
“你們見過三弟米鋪老闆的嗎?他原先是做啥的?的鋪子都開在哪兒?”鷹鈎鼻的人問道。
關世傑清楚,鷹鈎鼻這是在試探他們,是否真的是北平人。
“我們沒見過老闆本人,但聽說他是教師。因爲被未婚妻家退婚,他同學幫忙開了米鋪,就爲了争一口氣,把原先未婚妻的生意都攏了過來,他的米鋪就挨着原來嶽父家的米鋪,開在天橋、前門、東街、大栅欄各個繁華區有十幾家。”關世傑說。
夏鵬飛、秦川兩個人心裏都暗笑,複興社裏的人無一不知關世傑在北平開過三弟米鋪的事兒。這個鷹鈎鼻自以爲聰明,沒想到問到正主兒身上了。
“你們願不願意留下來?”左側一個獐頭鼠目的人問道。
“我們暫時也沒住處,能留下來更好。”關世傑說。
“那可有一樣,住在這兒,就有住在着兒的規矩。”獐頭鼠目的人說道。
“您說出來聽聽。”關世傑說。
“是這樣,住在這兒的人就要守這兒的規矩。政府每天按人頭發兩角錢,你們要上交五分給我們,作爲保護費。”鷹鈎鼻說:“還有,你們要是找到了工作,離開這兒的時候,每個人交兩元。”
果不其然,這些人已經形成幫派勢力,借機敲詐勒索難民。
“各位大哥,一天給五分可以。我們要是找不到工作,要是離開這兒,能不能不再交錢?”關世傑說。
“就是的,我們也沒錢交啊。”鄭蘋如說;“孩子也要交錢嗎?”
“這兒的規矩就是這樣,你們現在離開不用交一毛錢。”鷹鈎鼻說。
“行吧,孩子他媽,兩位兄弟,那我們留下來。”關世傑說:“我們留下來住在哪兒?”
“前些天走了一些人,空出了一些簡易房。一會兒讓人領着你們過去。”彪形大漢說完,沖着外面喊道:“馬老五,你帶他們去住的地方。”
關世傑他們走出這座房子,跟随着那個叫馬老五的絡腮胡子。找了三間破破爛爛,四處透風的窩棚,算是安頓了下來。
六個人把每個窩棚都收拾了一下,透風的地方用泥巴摻上稻草堵了堵,破爛的木門也找了些木頭闆,借了錘子釘結實了。好在窩棚裏都有一個石頭壘砌的爐竈,他們還在空置的其他窩棚找到了一口鍋,這樣七個人吃飯的問題也能解決了。
每個窩棚裏都有一鋪土炕,上面鋪着稻草或是葦席。在竈膛裏添一把柴,應該也不會很冷。
傍晚,夏鵬飛和秦川兩個人去附近的雜貨鋪,買了一點米面糧油和一些食鹽、醬油、菜刀之類的東西,還有幾把青菜,三個女生一番忙碌後,一鍋熱氣騰騰的疙瘩湯就出鍋了。
關世傑端着碗走出窩棚,蹲在門口,一邊往碗裏吹着氣,一邊往四處踅摸着。這個時候正是飯口,從一些零亂的窩棚裏伸出來一根根洋鐵皮煙囪,正絲絲縷縷地冒着炊煙。
有在城裏做工的人,手裏提着一些糧食,或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步履匆匆地從關世傑面前經過,他都熱情地跟人打一聲招呼。
這時,從不遠處的一個的窩棚裏,走過來一個年紀在五十左右歲的男人,他的手裏也端着一個碗,也不時地往碗裏吹着氣。
“你是剛來的?”男人走到關世傑身邊,也蹲下身體,吸溜了一口碗裏的糊糊問道。
“是,我們今天剛到洛陽。”
“怎麽跑到洛陽了?應該走遠一點好。”
“現在也不知道哪裏太平,往哪兒跑呢?”
“前幾天有一夥子人,說是去了四川和雲南墾荒,那邊應該安穩一點。”
“那你怎麽不去?”
“我在北平一直做工,沒幹過莊稼地裏的活兒,去了能幹啥?”
關世傑跟這個人攀談了一陣,了解到現在這個難民暫居地剩下的人,基本都是小業主,或是北平、天津一帶工廠裏的工人。
國民政府也鼓勵這些人,随着遷移到内地的工廠去做工,但大部分人屬于故土難離,幻想着早一天回到家重操舊業。因此,也就滞留在了洛陽城。
還有重要的一點,平津幫裏的幾個主要頭目散布了一些謠言,讓本來就有些疑慮的難民,困守在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