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藍色的天空下一片灰色的蕭索。屋脊上的瓦松失去了水分。青磚縫隙上的苔藓也已經枯黃。
早晚的天氣變得冷冽,怕冷的人家已經生起了火爐,在爐子上煨稀飯,燒水、烤土豆紅薯。關世傑的辦公室也裏生起了一個火爐,爐箅子上的一壺水咕嘟嘟地開着,湯珊把兩個暖瓶注入開水,給關世傑沏了一杯茶。
“關大哥,老色狼在木樨地給我買了一套宅子,讓我搬過去住,還說要娶我做四姨太。”
“你怎麽答複的?”
關世傑低頭看着一份齊統領發過來的文件,是山東、山西、河北三個省的月份督查報告,報告裏詳細列舉了一些省市級官員,欺上瞞下,沆瀣一氣,巧立名目增加雜稅,存在虛報賦稅,侵吞稅款等現象。
“我說家父身體未愈,暫時還不想成婚,即便是要成婚的話,也要做大太太,而不是三姨太四姨太。這件事兒容我考慮考慮。”
“好,就這樣拖着他。木樨地的那套宅子你收下了?”
“沒有,收下來又不能變賣,我推辭了,說來回上下班不方便。”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李二毛在外面喊了一聲;“報告!”
湯珊走了過去,打開門問道:“什麽事兒?”
“有位長官要見特派員。”
“讓他進來吧。”關世傑在裏面套間喊道。
湯珊把門拉開一扇,側立在門旁讓一個人走進來。隻見這個人的年齡在五十多歲,面色蒼白,留着濃密的胡須,戴着一副近視眼鏡的男人。他現實彬彬有禮地對李二毛和湯珊兩個人依次說了一聲:謝謝,在湯珊的引領下,來到裏面的辦公室。
“這位先生怎麽稱呼?”關世傑站起身問道。
“關特派員,鄙人詹緻遠,北平副市長,主管文教衛生。”
“請坐,湯秘書,給詹緻遠先生泡杯茶。”
前幾天,吳彥章就找詹緻遠談了一次,也許是顧慮太重,詹緻遠雖然沒有過多談及趙文軒,但是從一些話裏,還是能聽出來對趙文軒的不滿。等到吳彥章問起趙文軒有沒有貪污受賄、尤其是在稅收方面,有沒有手腳不幹淨等問題時,詹緻遠就顧左右而言他。
詹緻遠今天能來,估計是湯珊故意洩露給趙文軒,說他來過特派員辦公室的事情,趙文軒對詹緻遠進行了打壓,或是放出什麽話,讓詹緻遠感到害怕,就先下手爲強,真的跑到自己這裏尋求幫助來了。
詹緻遠等湯珊走出辦公室關上了門,才小心翼翼地看着關上的木門說:“特派員,咱們兩個人說話,會不會傳出去?”
“不會,詹副市長有什麽話就直說好了。”
“特派員,你這個秘書,好像跟趙文軒走的很近。”
關世傑明白他的顧慮,就沖着門外喊道:“湯秘書,你去電訊室看一下,遲天昊副主任的報告發過來沒有。”
湯珊在外間答應了一聲,然後就聽到門關上了的聲音。
詹緻遠聽到湯珊的腳步聲遠去,門鎖發出咔哒的聲響,才深吸了一口氣說:“關特派員,我是來反應情況的,關于趙文軒營私舞弊,欺瞞中央政府,爲自己以權謀私,搜刮民财把稅銀據爲己有的事情。這是我這些年收集的的證據,請特派員向中央政府彙報。”
詹緻遠從懷裏掏出來厚厚的,裝訂好的一打材料,遞給了關世傑。
“這是多少年的?”
“這是近兩年以來的,之前我在天津工作。前幾天,你們的吳主任找過我,我當時有顧慮,怕趙文軒知道了報複我。現在聽說他正搜集對我不利的證據,想要置我于死地。”
關世傑翻看了幾頁,兩年前正好是趙文軒擔任北平臨時政府委員會委員,北平副市長開始的時間,有一頁上寫着1939年5月6日,趙文軒夥同鹽務局局長裴連坤造假,隐匿鹽稅二百萬元私吞。這一頁後面附着一張票據,上面很清晰地寫着幾個數字。
“這張票據說明什麽?”關世傑問道。
詹緻遠看了看說;“這是去年四月份的實際鹽稅票據,共計五百六十八萬七千三百五十八元,而後來入賬的票據是三百五十八萬七千三百五十八元。特派員查一下帳就知道了。”
“誰能證明這張票據是真的?”
“鹽務局的财務處處長,還有下面做賬的會計員。”
“他們能出來作證嗎?還有這張票據是誰給你的?”
“鹽務局會計員。但是科長和會計員都死了。”
“怎麽回事兒?”關世傑問道。
“這兩個人先後在去年和今年死了,科長被持刀搶劫的殺死了,會計自殺了。後面還有一些單據,都是他們提供給我的。但是現在死無對證了。我懷疑他們是被趙文軒派人暗殺了。據會計員的老婆說,當天早上會計員還是好好的,但是中午就在什刹海跳湖自殺了。”
關世傑聽到這裏,感覺裏面肯定有問題就接着問道:“最近死的人是哪一個?”
“是會計員,今年5月份的事情。”
“你有什麽理由懷疑他們是被謀殺的?”
“他的兒子在警察署做署長,外面都傳說是趙文軒指使他兒子幹的。因爲成立了中央政府,北平臨時政府被取締,稅收都是政府瞪着眼睛盯死的部門。以前有王克敏在,趙文軒還敢胡作非爲,但是要改旗易幟歸中央政府,賦稅一定會嚴查,不僅僅是政府查,日本人也會查。所以,趙文軒就把他們兩個人知情人滅口了。”
“當然有這個方面的可能,但是也不排除他們死于他殺和自殺。關鍵是知情人都死了,又怎麽能證明這些票據是真實的?”
“這裏還有煙務局、服務局、物資局的票據,趙文軒不可能把人都殺完的。煙務局的稅款最大,我隻得到了一張票據,就有三百多萬的差額。”
“我能問一下,你是怎麽得到這些票據的?”
“特派員實不相瞞,我在天津的時候做了一些煙土生意,賺到一些錢。這兩年我被趙文軒一直壓制着,就總是想扳倒他,就花錢買了這些票據。足足花了我幾萬大洋。”
關世傑明白他的這些錢來路也不地道,但不能戳破他的面具,戳破了,就沒有合作的可能了。
“詹副市長,你提供的這些證據非常有利,材料我留下,等我派人查實了,一定會給死去的人一個說法。”
“好,那我就不耽誤特派員的時間了,如果扳倒了趙文軒,我将感激不盡。以後有需要我做的,一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詹緻遠走後,關世傑拿着材料一頁頁地翻看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