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易海舟見過的各種眼神多了。
轉回頭還能大言不慚:“雖然誰都沒有審判别人的權利,但我殺掉的人沒有一個是無辜的,而這,恰恰是你們最讓我覺得沒有底線的地方!”
特蕾莎的嗓音有點沙啞:“底線?如果你在難民營被無數肮髒的難民發洩取樂,你就不會認爲人有底線了。”
易海舟秒懂,看看那雙冷冽的眼眸:“嗯,一旦離開了規則約束的社會,很多人心底的魔鬼就出來了,這恰恰證明了底線的重要性,我沒經曆過難民營,但在戰地上待過幾年,也曾經肆無忌憚的虐待俘虜,不把俘虜當人看,有人教我有底線……特蕾莎,我沒經曆過你的遭遇,沒有資格評論要求,但因此遷怒給其他無辜者,這就是錯的,譬如他的母親……”
指指已經在泥巴地裏玩得滿臉土星子的小易,他可能未來有做工程師的天賦,居然捏出來個船的樣子,還嘟嘟嘟。
似乎感知到養父在說自己,揚起頭露出陽光般的咯咯笑。
易海舟也笑着蹲下去,摳了點泥土捏成炮塔,放在船頭砰砰砰。
小易顯然沒見過軍艦,目瞪口呆的滿是問号。
特蕾莎低頭看着,目光不由自主的融化,有那麽瞬間搖了搖也想蹲下去,可聲音還是沙啞:“我就是仇恨那些難民,也仇恨那些袖手旁觀的人,更厭惡爲所欲爲的雇傭兵,都是魔鬼……”
說到最後,居然雙手握拳有些嘶吼的憤怒。
仿佛隻有這種憤怒的情緒,才能抵禦她對溫情的向往。
兩三米外的武貞香和黃玉蓮有些吃驚的看着這邊動靜。
因爲衛士越野車那不怎麽講究隔音的轎廂密封效果,她們聽清了這句話。
但聽不到易海舟不擡頭:“所以現在你也變成魔鬼了……”
他的語氣平靜淡定,甚至連小易都不會有半分抗拒,還咯咯咯笑着雙手捧了一把泥土給養父,好像那是什麽了不得的寶貝。
易海舟也接過來,靈活快速的捏了隻小鳥,雖然談不上惟妙惟肖,哄個兩三歲的孩子是絕對沒問題了。
樂得小易粑粑粑粑的直叫,一個勁往他身上爬。
把易海舟早上才換的幹淨襯衫到處都蹭上了泥土印。
易海舟還斜了肩膀方便他能爬上自己肩頭,确定坐穩了才起身,對一動不動的特蕾莎:“非常感謝你主動說出這個身份,如果你還有什麽需要殺的仇人,可以交給我去做,我希望能夠和解,真心的希望。”
特蕾莎看着他肩頭,滿臉陽光的孩子,還想把冰冷的眼神重新凝聚起來。
萬萬沒想到易海舟這不太會說話的男人,居然脖子上架着孩子,彎下腰讓小易的目光卻跟特蕾莎平行。
讓兩三歲的孩子獲得平視視角,哪怕不太喜歡特蕾莎,小易還是睜大淡藍色的綠豆眼,天真無邪的看着這蒙面黑紗上的雙眸。
能洞穿一切陰霾的純真眼神。
也許想打動一個中老年有點難,特蕾莎畢竟還是年輕,又過了莽撞暴躁的年紀,完全是用仇恨支撐起來的心态。
其實可能這大半年來已經有點搖搖欲墜。
現在面對這目光根本抵擋不住。
易海舟還很沒形象的頂着孩子靠近。
仿佛舉着火把在靠近那冰冷的封印。
特蕾莎被黑紗遮住的面部在抽動,眼眸已經不由自主的沉浸到和小易的對視中。
武貞香有點出神的看着外面,黃玉蓮隻瞟了瞟,卻放松下來靠在椅背上,轉頭看另一邊外面熱火朝天的工地,因爲炙熱的陽光已經開始上頭,好多工人開始下班休息,基本上要到太陽下山才開始工作,電力供應在不久的将來就會形成缺口。
畢竟這麽大的城區,再勉強利用小鎮牽過來的電力已經不夠了。
到底該怎麽辦呢。
火力發電、潮汐發電還是風能、太陽能?
現代化生活方式,怎麽可能不對自然界造成影響。
她現在隻操心這些幸福的煩惱。
偶爾回頭瞥眼都是覺得這黑袍下的屁股還挺大,好生養……
東南亞真是男人的天堂啊。
連武貞香都悄悄:“該不會……”
黃玉蓮就調侃她:“你呢?以前還以爲你喜歡阿海,看來我們最多隻能做朋友,而不是家人哦?”
武貞香連忙呸呸呸:“男人都不是好東西!他這稍微踏實可靠點,又花心,我是沒地方去,才在你們這裏蹭吃住的,你不會趕我走吧。”
黃玉蓮摟着她笑:“怎麽舍得,隻是看你當尼姑有點心疼,喜歡誰我去幫你做媒啊。”
武貞香笑笑不說話了。
因爲外面有了變化,小易竟然張開雙臂出人意料的抱住了特蕾莎的頭。
猝不及防的黑袍女人一下被拽落面紗,露出一張精美絕倫的成熟臉龐,但她第一時間不是對自己面容暴露有什麽反應,而是瞬間落淚。
雙手立刻接住了小易,緊緊抱住他,口中一連串語無倫次的:“對不起!對不起,非常對不起……”
武貞香肯定看到過,聚精會神的拉黃玉蓮觀察:“你看!你看他反應……”
其實易海舟對這張美麗的臉沒什麽反應,隻說了句:“這個身份我建議不要告訴她們……”
然後就轉頭對這邊車窗做個駭然的表情,攤開手跑了。
他相信特蕾莎不會對小易有任何殺心。
但走過來迎上下車的黃玉蓮時候,内心還是有點哂笑,如果是易山木,他絕對不可能去賭。
這就是人心。
他又不是什麽震古爍今的霸絕人物,就是個普通的父親。
哪怕一定會善待小易,撫養成人,但和自己親生骨肉就是有本能的區别。
也許佘瑩萱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富豪們在商界或者自己人品道德上,都是萬裏挑一的頂尖。
但在爲人父母上,最終還是會傾向自己的子女,這是動物本能。
易海舟見過的那些軍閥,索菲娅那樣的貴族家庭,無不如此。
他也知道有那種堅定信仰,一心爲公的家夥。
但那畢竟是極少數。
黃玉蓮把皮包滑到身側,不問特蕾莎爲什麽情緒波動,卻在乎:“想到什麽事情嗎?”
易海舟伸手摟住她的肩膀,說起自己和佘瑩萱在HK的感受:“以前我從來不想這些事情,關老子屁事啊,可能還是在東歐看了波娃他們整座城市的改變,想着我們也要把這片搞好點。”
黃玉蓮笑了,偷偷把自己貼得更緊些:“你是放開了感情,對孩子有了感情,對愛人有了感情,自然也對家園有了感情,這才能促使你更加努力的去提高自己,不是嗎?”
易海舟張開嘴啊,可能是吧。
一直嘴硬的自己,終究還是爲了感情在改變。
躲在陰涼下,再說起自己這次回到家鄉的感受:“從小窮,也談不上孝順,争強好鬥也沒讀過多少書,沒想到過去這麽些年,外面變化這麽大,鄉下還是那樣愚昧,你說我能給老娘和弟弟做什麽?面對那些親戚、鄉親的做法,我一點憤怒都沒,心裏還覺得可笑,先幫這些人多賺點錢,讓孩子們都多讀書,以後應該就不會出我這樣的人了。”
黃玉蓮深深的擁着他的腰,把臉蛋在他胡茬上蹭:“那是你對祖國、故土的感情,同樣也會傾注到以後這片我們家族的土地上,我現在隻憧憬未來等我們老了,子孫滿堂的把這片基業打理好,那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她是地主家的女兒,未來能變成大地主,确實是再滿意也沒有。
可是說歸說,爲啥手指上就開始畫圈圈呢。
易海舟現在也是久經考驗的播種機,立刻就感受到了暗示,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那邊湊在一起的武貞香和大魔頭秘書。
老實說,他心裏也是突然放下一大塊石頭,很想放松下:“去……樹林走走?”
黃玉蓮嬌羞低頭:“随便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