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協一直都知道路梓樾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果然,自己不過稍稍和她提了一些,她就已經猜到了這個地方是用來關什麽人的。
這樣就讓事情變得更加有趣了。
“阿樾如此的聰明,我們也就沒有必要在這裏浪費時間了,直接奔主題吧。”
說完,沈協帶着她繼續往前面走。
“你剛才說這個地方是關那些亡了國的人,和背叛者,也沒有說錯,但是剛才的那些房間,并不是給他們住的。”
沈協步子停到了這條過道最裏面的那扇鐵門面前“剛才的那些屋子,是監管那人的居住的地方,你覺得環境不錯,但他們不那麽覺得。”
“一個人長久的待在一個地方,明明身上有官職,明明可以正大光明的在外面呼吸新鮮空氣,卻因爲要監管這些人的緣故,他們隻能夠龜縮在這裏,你說,要多久,才能讓監管的人心中充滿怨氣?”
“你這是在誅心!”
路梓樾不可思議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沒有想到他嘴巴裏居然能說出如此殘忍的話。
看管他們的人心理都出了問題,何況那些被管着的人。
路梓樾開始害怕起來,她剛才心裏面還在徘徊,但現在已經堅定了,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父皇母後住在這裏面。
她一定要想辦法給他們另謀一條路。
“誅心?”沈協偏過頭來看着她,“你知道這裏最恐怖的其實并不是這些監管者内心有問題,而是他們身份帶來的巨大的落差感。”
“除了落差感之外,他們每天都要像苦役一樣做很多活,甚至還會受到許多的辱罵,之前養尊處優的那些人,隻需要短短的一個月時間,他們的手上就會有許多的老繭。”
沈協說着說着就伸出他的手,手掌寬大,指節分明。
勾唇嘲諷“你說有多少人能夠接受,心理上和身體帶來的兩重落差?”
“自古都說英雄甯願站着死,也不願意跪着活,成王敗寇,你爲何不直接殺了他們?”
路梓樾紅着雙眼對沈協吼道。
沈協并不意外她會有這樣的情緒,路梓樾今天的所有表現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情緒失控也好,對他破口大罵也好,反正今天這裏的事情結束之後,他也會給這個女人一個教訓。
馬上他就要登基了,許多事情都容不得出錯。
路梓樾是他的皇後,要和他共同進退,她的身上不能夠出現任何的黑點。
所以,他現在必須要想辦法把他身上所有的利刺都拔幹淨。
路梓樾可以對這個國家不滿,但她絕對不能夠在言語上表現出來。
“爲何要直接殺了他們?阿樾,當戰争被挑起來的時候,沒有任何一方是無辜的,他們既然在那場博弈當中輸了,那麽當然要付出代價。”
沈協看着她紅彤彤的雙眼,撫慰道“你之前不是和我說,活下來就有希望嗎?你看,他們現在全部都在這裏好好的活着,雖說爲了活下去要賣力氣,但好歹還是活着的,所以阿樾,你選好了嗎?”
究竟是讓你的父皇母後來這裏呆着,苟且偷生,還是說,讓他們體體面面的去死?
沈協沒有說完最後那句話,路梓樾也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是什麽。
淚水從她的眼眶掉落,她控制不住地吸了吸鼻子。
她要如何來進行一個選擇?
她的父皇母後,願意爲了活着能忍受這樣的屈辱嗎?
此刻,她才是明白了,爲什麽剛才的白胡子老頭會同她講有時候人活着,不如死了。
是啊,能夠摧殘毀掉一個人的,隻有别人漫無邊際的折辱。
要把他們的當成地上的塵土,随意蹂躏。
她合上雙眸,任由所有的淚水全部都劃過臉龐掉下。
“沈協,我若是選擇讓他們在這裏,你能夠保證,他們一定能活下來嗎?”
路梓樾努力把肺裏面所有污濁的空氣壓出來,她大口的吸了一口幹淨的空氣之後,才用手擦掉臉上的淚水。
“隻要他們能夠活着,沈協,我想清楚了,我隻要他們兩個能夠活着。”
活着比什麽都好,即使沒有了身份,好歹還是活着的。
沈協倒是有些意外她會做出這樣的選擇,畢竟大越國皇帝曾經是一國之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如今國家覆滅,他也還是一國之君,雖然沒有當初那麽尊貴的身份,也好歹曾經是一位帝王。
路梓樾作爲他的女兒,居然沒有想要維護他帝王的尊嚴,而是要他苟活于世。
沈協不明白她爲何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不過他既然已經答應了路梓樾,自然不會反悔。
也沒有興趣把鐵門拉開了,免得等一會兒裏面的那些東西吓到可憐的阿樾。
他點頭“你放心,既然你已經做出來了選擇,那我明日就把他們從天牢轉移到這裏。”
沈協說到這裏之後,突然想起來,他手底下的人也去找過大越國皇帝,問他是否願意來這裏苟且偷生的事情。
他得好好想想,那個時候他是怎麽回答的?
哦,好像是一口就拒絕了。
那事情就變得有趣了。
大越國皇帝最疼愛的女兒要把他送到這裏來承受屈辱,若是他知道,剩下一輩子所遭遇的磨難,都是由這個曾經最疼愛的女兒引起的。
他臉上的表情會有多好看?
沈協想到這裏,目光不留的停留在了哭的淚眼婆娑的路梓樾身上,她眼淚像掉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的從眼眶裏面都滾落出來。
眼眶紅彤彤的樣子像極了可憐的白兔。
沈協也不由得心生憐惜。
他伸出手來把她勾到了懷裏,大掌輕輕的在她肩膀上撫慰的拍到。
他今日的嗓音異常的溫柔“阿樾,我現在帶你回去吧,以後咱們再也不來這裏了好不好?”
沈協說完就想帶懷中的女人離開,但此刻他明顯感覺到路梓樾在聽到他說再也不來這裏之後身子一僵。
悶悶的聲音從自己懷中傳來“我以後也不能來見他們了嗎?”
“不可以,今日帶你過來已經是違反了這邊的規矩,何況讓他們活下來,已經是沈國的仁慈了,阿樾,做人不能太得寸進尺,你說呢?”
他把下巴放在她的額頭上,唇角微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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