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梓樾心中難受得緊,說話便是也失了原先的方寸。
越帝看着她,心中難受卻也覺得悲涼,這場婚姻,終究是改變了路梓樾,但是改變了又如何,路梓樾是大越國唯一的公主,無論她願不願意,大越國的子民都是她的責任。
路梓樾不會爲自己而活,特别是他自己如今……
他低下腦袋,似乎有眼淚從他的眼眶裏面出來,路梓樾看得非常的真切。
她也低下腦袋,抿着嘴巴,一語不發。
但沉默是需要被打破的,越帝用手摸了摸路梓樾的腦袋,他聲音裏面有些顫抖:“阿樾,你不願意成爲這個樣子,父皇也不願意你成爲這個樣子,但你現在是大越國唯一的希望了,沈國皇帝也喜歡你……”
他說道這裏突然停頓,然後又道:“父皇知道你們到感情已經發生了破裂,不如以往,但大越國這件事情和他是沒有什麽關系的,阿樾,你應該對你的夫君多一些信任。”
“信任?”路梓樾簡直不敢相信這兩個字是從父皇嘴巴裏面說出來的,她身子往前面傾,然後把脖子長長的昂了起來,“父皇,你真的相信那個虛僞的家夥?真的覺得他幹幹淨淨和大越國滅亡的事情一點關系也沒有?父皇你是忘了”
“路梓樾!”越帝突然提高聲音,他眸光突然尖銳起來,然後又緩和了下去,漸漸有些不敢直視路梓樾,“父皇想要告訴你,世上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有些事,不能隻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覺。”
他眸光又漸漸的變得悲傷,裏面似乎有一種類似于憂郁味道:“你長大了,又在沈國,父皇已經沒有能力保護你了,所以你要自己學會自己保護自己,阿樾……”
“我可以不要他的保護,可以不要這個皇後的身份,可以……”
“可以什麽?”越帝突然笑出聲來,“可以活得像平常百姓一樣嗎?”
他說完之後瞪大了眼睛,裏面含着譏諷:“不會的阿樾,你永遠也不會過上那種日子,在皇家,要是學不會屈服,那就隻能自己付出代價,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路梓樾沒有回答,她身子微微向後仰,眼睛泛紅:“袁哥哥也這樣和我說,你們都這樣和我說,我是錯的,我的一切都是錯的,我不該嬌俏,不該有自己的思想,不該爲了母後和阿沛的事情悲傷,我原先以爲父皇會和我一樣難受,我以爲父皇會爲了母後做傻事,所以我還特地求了别人來見你,原來都是錯的。”
她仿佛是第一次看清楚了這個男人看清楚了他這幅皮囊下面的虛僞。
原來帝王的深情是要建立在絕對的王權上面,要是沒有了王權,深情也自然會化爲泡影。
她覺得自己像極了一場笑話,慢慢的起身,站直了身子之後歎了一口氣,然後背過身子推開門離開。
她未曾看見,越帝眼中的光芒從譏諷到後悔,又慢慢黯淡下去,裏面好像是有淚光在閃爍着。
她也沒有看見,黑暗處有一個人,慢慢的走了出來。
越帝看着他,自己從軟塌上面走了下來,然後眼眸當中一閃而過的有恨意,同時也有一絲想要利用的心思。
“不知沈皇對朕剛才和阿阿樾說的那些話可滿意?所有的一切可都是按照沈皇的意思說的。”
越帝面前站着的這個男人就是本來應該在宮裏面已經歇息了的沈協。
“很滿意,不過似乎阿樾并沒有完全相信你的話,她對朕眼神當中還有戒備。”
沈協雖然對越帝剛才說的那些話滿意,可是收到的結果并沒有他們一開始設想的那麽圓滿。
越帝聽見他說的話之後眼睛裏面閃過一絲不耐煩,然後眯了眯眼睛道:“沈皇自己把事情做得那麽絕,未曾想到過如今的後果,如今别人來幫你料理,你卻還覺得别人沒有盡心盡力,這樣的道理可是從來都未曾有過。”
“罷了,以後的事情朕自己會處理妥當,你想要的我待會也會全部安排給你,你的妻子的遺體我會秘密留下來,然後用密法讓她的身體永遠也不會衰敗,裝在特制的棺材裏面可保屍體百年不腐。”
越帝聽見這句話之後眼睛裏面閃過一絲狂喜,随即又被他自己壓抑下來:“既然如此,那就多謝沈皇。”
他和沈協做了一筆交易,交易的内容就是他要想辦法讓路梓樾不再把大越國滅國的責任全部都推在沈協身上,并且還要不着痕迹地爲沈協說好話,如果這個交易非常成功的話,那麽沈協就會把他妻子的身體留在大越國陪他。
越帝并非是不想讓自己的妻子入土爲安,也并非是不想讓她回到故國去,隻是同這一切比起來,越帝還是非常自私的想要自己的妻子陪自己在沈國,度過這人生當中的最後一段時光。
他并非是不想和她一起結束自己的生命,隻是如果就這麽草草的死去了,那麽這個世界上就真的隻留下路梓樾一個人。
越帝還有許多的事情都沒有和自己的這個女兒說清楚,也還有許多安排都沒有告訴她,他還不能就這麽撒手人寰。
想到這裏,他又看着沈協說道:“你可以告訴阿樾,你自己有許多的不容易,她從來都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會理解你的不容易的。”
“朕會好好的處理和皇後之間的關系,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做好之後我就會安排你進入皇宮,在皇宮當中已經給你安排好了一處别院,朕對你沒有什麽别的要求,隻要你别在皇宮當中做出什麽不應該做的事,生出什麽不應該生出的想法,那麽朕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允許你在皇宮當中度過完這一輩子。”
他說完之後眼睛當中閃過一絲殺意:“當然,如果你在皇宮當中呆的不安穩,妄圖想要把本來已經平穩了的朝局重新攪渾的話,那麽朕也不介意毀了你,就算你是阿樾的父皇,朕也同樣可以下得去這個手。”
越帝聽見他威脅自己的話,并沒有什麽多餘的感覺,反而是非常嘲諷的笑了一下:“同樣都是爲君者,朕當然知道彼此的底線都在哪,你盡管可以放心,輸了就是輸了。”
路梓樾從房間當中出來之後就看見站在不遠處穿着一襲夜行衣的上官子墨,她有些頹然的走在他的身邊,看着他俊朗的容顔,很是悲傷的說道:“我從前一直覺得國家滅了是我的罪過,從前一直覺得如果不是我當初貪戀别人的美貌,一心想要擁有俊朗的男子的話,大越國就不會如此心無芥蒂的和沈國合作,也不會在這短短五年的時光裏面就被沈國慢慢的蠶食同化掉。”
她擦幹淨臉上的淚水,其實不如說是剛才哭的流下的淚痕。
她眼眶已經幹涸了,如今澀澀地疼着:“子墨,你說,是不是我從來就把自己想得太過厲害,所以才總是把責任往自己的身上推。”
她聲音有些落寞和孤寂,上官子墨看着她的側顔,很想把她擁入懷中安慰,可是剛剛伸出手指就又默默的放了下去。
他搖了搖頭:“你不是把你自己想得太過厲害,你隻是在懲罰你自己,皇後娘娘,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糟糕,這天下局勢如今很是複雜,三國鼎立表面看起來風平浪靜,可下面早就已經是波濤洶湧,何況戰場之上你輸我赢,本就沒有定數。”
“你說的對,是我自己被表象所迷惑,是我自己太過自私,不但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還把責任往别人身上推。”
她突然笑出了聲,然後偏過頭去看着上官子墨:“你知道我父皇方才和我說什麽嗎?”
“大概是安慰皇後娘娘的話。”上官子墨猜不出來,便是選擇溫和地回答。
“不是。”路梓樾搖頭,“我父皇沒有說安慰我的話,他的意思是要讓我放下對沈協的偏見,要讓我去理解他,要我明白許多事情從一開始就是必不得已無法控制的,其實這些我自己都清楚,隻是很難去接受罷了。”
她伸出手來攏了攏肩膀上面的披風:“我從前覺得我已經不喜歡沈協了,我看着他早就沒有了之前的那種感覺,我聽說他要納妃,心裏面居然沒有了悲傷和難過,取而代之的反而有一絲竊喜,我竊喜他終于是要放過我了,其實這世間所有的女子都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她們忘記了,這句話雖然很美,可本身就是給彼此冠上了一層枷鎖。”
濃濃的夜色下,路梓樾臉上的神情漸漸的變得凄苦:“喜歡的時候自然是覺得在一起的每分每刻都是開心的,可是不喜歡的時候呢?多看一眼都覺得惡心,都覺得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這一生一世一雙人,在不喜歡的時候便是給彼此的眼睛前都添了髒物,彼此都覺得難過,耗費心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