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心處有冷汗爬上來。
“隻是念着前觀主的恩情。”青雲觀主低聲道。
“既念着恩情,是不是願意爲了橫陽郡主做任何事情?”身後的聲音聽起來隻是好奇,甚至比起方才,少了幾分冷意。
“不……是的,貧道世外之人,隻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青雲觀主緩緩的,頂着壓力轉身,向着裴元浚深施一禮,“貧道……年紀大了,所能做的也就是每日念着前觀主的好,希望她在九泉之下過的安甯。”
“安甯?”裴元浚笑了,略略動了動手指,俊眉挑起,“橫陽郡主那樣的處境,既便在九泉之下,恐怕也是安甯不了的。”
青雲觀主咬了咬唇,斟酌了一下,緩緩的道:“貧道世外之人……年紀也大了,如今在觀裏,就隻是懷念一下舊人,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跟着前觀主一起去了,而今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一些。”
“觀主還真是一個世外之人。”裴元浚輕渺的道。
“英王殿下過獎了。”青雲觀主道。
“觀主,我們王爺今天過來,聽說觀主願意幫我正名,我們王爺特别的高興,原本就想請觀主過來,沒想到居然這麽遇上了,這可真是好事。”曲莫影柔聲笑道。
“賞吧!”裴元浚淡漠的聲音。
“多謝王爺。”青雲觀主行禮,甯音真人跟着青雲觀主一起彎腰,她現在隻恨自己不能變得象針眼那麽小,隻怕這位英王多看自己一眼。
裴元浚揮了揮手,青雲觀主見機告退,帶着甯音真人下了竹樓。
待到了竹樓外面,甯音真人身子一踉跄,差點摔倒,下意識的抓住青雲觀主的手,卻發現青雲觀主的手是濡濕的,掌心全是汗,觀主也不如她表現的那麽平靜。
“觀……”甯音真人下意識的低叫一聲。
“還不快走。”青雲觀主壓低了聲音,惡狠狠的瞪了甯音真人一眼,一把甩開甯音真人的手,轉身就走。
再多一刻,她也呆不下去,哪怕是在樓下,英王已經看不見了,她還是覺得自己背心處冷汗在冒出來。
兩個人也不點燈了,就這麽匆匆的離開,待離的遠了,已經看不到竹樓了,青雲觀主才停下腳步,回過頭審視的看着那一處竹樓的地方,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觀主……侍衛……侍衛的事情。”甯音真人驚慌的道,她到現在還驚魂失措,腦海裏隻記得完了,要完了……
青雲觀主搖了搖手,對着夜色中的竹樓冷森森的道:“不會有事的,如果有事,英王妃不會這麽鎮定,不過是想借着英王敲打我,讓我爲她辦事罷了,沒想到……貧道還是小看了英王妃。”
“觀主……現在怎麽辦?”甯音真人終于收拾了一些驚慌的思緒,問道。
“算她狠!”青雲觀主咬了咬牙,“居然想出這麽一個法子将貧道一軍。”
“觀主……”甯音真人不是很懂。
“明天請英王妃過來,貧道替她批一個命數。”青雲觀主陰沉着臉道。
甯音真人驚呼一聲:“觀主……那個侍衛的事情……”
青雲觀主搖了搖手:“那個侍衛不會有事……不可能有事的……眼下,不得不受英王妃的挾制,反正她已經替我們做了一些事情,這以後……再說其他。”
青雲觀主不甘心的咬了咬牙,原本爲英王妃正名的事情,是不可能做的。
侍衛死了,她幫英王妃處理了這事之後,英王妃不但不能要求她爲她傳好的名聲,還得在一定程度上受制與她。
可現在……事情居然起了這麽大的變化……英王怎麽突然之間來了……
而英王妃居然用這個反将了她一軍,果然,坐上英王妃位置的又豈是真的蠢笨之人,這麽一來她就顯得被動了。
不但被動,還差一點點被反制,也幸好侍衛的事情還沒有發作,否則她也讨不了好。
英王如果饒不了英王妃,同樣也不會饒了她,這麽多年的籌謀,她又豈會在這個時候因爲英王妃丢了性命。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再吐出來,“英王妃的事情……明天解決好。”
“觀主……不再等等嗎?說不定會有轉機?”甯音真人不甘心的道,這種感覺,就好象眼看着空中的小鳥就落落到自己的掌心了,最後卻突然之間飛走了。
青雲觀主搖了搖頭,看着竹樓的方面,“真是可惜,英王來了。”
青雲觀主隐隐有種不好的感覺,若她還執意想把英王妃握在手中,可能真的要出事……
看兩個道姑出去了,吉海笑眯眯的對雨秀擠了擠眼睛,兩個丫環和吉海一起退到了外面,把屋子留給了主子。
裴元浚從榻上起身,走到曲莫影的身前,看她提墨寫字,字是小楷很是工整,也是規範。
屋内很安靜,唯有燈花偶爾輕輕的跳動的聲音,裴元浚靜靜的看着曲莫影書寫,一動不動,窗簾上,身影偎着身影,就如同是一個人一般。
終于曲莫影放下了筆,松了一口氣,擡起美眸,帶着幾分無奈的意思,輕輕的撇了撇嘴:“母親的意思。”
這是認祖歸宗的時候用到的。
玉國公和玉國公夫人很重視這件事情,爲了對此事的欣慰,玉國公和玉國公夫人打算在祖宗的靈位前謝過列祖列宗,同時各準備了一份祭文,祭拜先人的同時,把事情的經過也複訴了一遍,燒過祖宗之後,才正式讓曲莫影的名字記入莫氏一族的家譜中。
三個人三份不同的祭文,以站在自己的角度寫的。
其實原本隻要玉國公寫一份就行,玉國公夫人自己要寫一份,也讓曲莫影寫一份,表示對這件事情的鄭重,也表示對先祖們的感激,感謝列祖列宗泉下有知,才會讓他們找到自己的女兒。
“玉國公夫人有心了。”裴元浚溫和的道,燈光下那雙睡鳳眼仿佛流動着琉璃一般的光彩,炫目溫柔的讓人心悸。
曲莫影下意識的擡頭,看到他這樣的容色,臉上微微一紅。
裴元浚拉着她的手到一邊的榻上坐下,取過她袖中的帕子替她緩緩的擦拭着手上不小心沾染了的墨汁。
“一會洗一下。”曲莫影拉了一下自己的手,無奈手被他的大手用力的握着,竟是扯不回來。
“不着急,先擦一下,回去再洗。”裴元浚絕麗的眸子眨了眨,看嫩白的小手上那抹墨汁已經擦幹,把帕子扔在一邊的桌子上,伸手把曲莫影擁入懷中,臉湊上去貼了貼她的粉面:“這幾日沒什麽事吧?”
“沒什麽事,就隻是一些小事。”曲莫影嬌羞的往後避了避,瞪了裴元浚一眼,雖然這會沒人,兩個人這麽親近,她還是有些羞意。
“青雲觀主?”看她嬌羞的樣子,裴元浚笑了,又故意的把她緊緊的抱了抱,待得真的生出幾分惱意,用力的推他的時候,手才放松了下來,哈哈笑着,手松松的搭在她的纖腰上,卻再不願意放開。
曲莫影推了兩下沒推開,反累的氣喘籲籲,索性也就随了他的意思,不再推他。
“這個青雲觀主是什麽人?”水眸微微一轉,問道。
很明顯這位青雲觀主是個有問題的人。
“之前都說是橫陽救的可憐人,戰亂之中這樣可憐的女人不少,當時橫陽也救了不少的人,橫陽得太後的喜歡,青雲觀又在擴建,當時救下的許多人都留在了青雲觀,成了觀裏的道姑。”
裴元浚低緩的道,“這些留下來的道姑對橫陽都能感激,她們在戰亂之中失去了所有的親人,現在能在這麽一處地方受到庇護,因爲三王之亂,這些人的身世都難查,而這位青雲觀顯然和橫陽是舊識。”
三王之亂,最後雖然平息了,但戰亂之中失去了親人家園的女子不在少數。
特别是青雲觀,若真追究起來,當時的青雲觀主還是橫陽郡主,她還是楚王之女,這身份更是留不得,既然她都能留下,她那時候救下的那些流離失所的女子,衙門那邊就隻是走個過場,稍稍查一下沒什麽問題,就給她們重新入了籍。
這事現在過去很多年,再從那些當初的事情上面查,基本上不太可能。
“不必着急的去查她,先看看吧!”曲莫影的手指劃過裴元浚的衣袖,最後落在他寬大的衣袖上面,捏住搖了搖,“不急的。”
“真的不需要西獄去查?”裴元浚挑了挑俊眉。
“不需要!”曲莫影肯定的道,“不管她什麽身份,應當是當時跟橫陽郡主認識的貴女,而且身份很不一般,對整個朝堂都是仇視的。”
裴元浚狹長的眼眸瞥了她一下,唇角的笑意越發的溫和起來,手落下,拉着曲莫影的手站了起來:“出去走走。”
曲莫影點頭,溫順的依言起身,寬大的衣袖落下,掩去兩個人交握着的手。
今夜月色若水,靜雅安甯。
林子裏有風吹過,葉子發出細碎的聲音,讓人越發的覺得這一片情境安甯。
曲莫影和裴元浚走在前面,吉海和兩個丫環遠遠的跟着,沒敢靠的太近,生怕打擾到主子們。
“奇雅的事情會不會有礙?”雖然已經知道這事是裴元浚做的,曲莫影還是多問了一句。
“不會。”裴元浚不以爲意的道,眼眸挑了挑,看了一眼天邊的月色,“不過是北疆的一個公主,還真的把自己當回事。”
“皇上……知道她的身份嗎?”曲莫影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