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年,他一直以爲自己真的是玉國公的兒子,一心一意的侍奉娘親,卻沒想到現在突然告訴他,他不是的,他是玉國公從别人手中救下的孩子,當時玉國公夫人生下的孩子被人搶了,玉國公追出去,追回的卻是他。
“軒兒,這事……我原本不想跟你說的,但是你母親的意思,還是讓你知道爲妙,這事……是你的事情,也是我們的事情。”玉國公歎了一口氣,神情糾結,“你的生母已經沒了,生父又是這麽一副樣子,你還是留在玉國公府的好。”
“父親……”莫以軒眼眶紅了,他縱然向來冷靜,必竟也隻是一個才十幾年的少年,方才的話驚的他幾乎不敢相信,到現在還是一片茫然。
曲侍郎,那個惹出那麽多閑話,那個寵妾滅妻,那個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利用的要炸幹她最後一絲價值的原本部侍郎 ,居然是自己的生身之父。
原本他隻是一個看熱鬧的,現在居然發現,自己一直在局中。
這讓他無法承受,手蓦的推開面前的茶幾,站了起來,“父親,我想靜靜。”
說完轉身不顧而走,腳步踉跄。
一直對他教導有方的父親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一直對他溫厚良善的母親不是他的生身之母。
事情爲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前一陣子他還在爲回京高興,爲見到母親高興,下一刻,居然有這麽一件事情朝自己砸過來。
玉國公站了起來,伸手想拉住莫以軒,最後卻隻能無勞的歎了一口氣,心裏隐疼,他的兒子,他費了那麽大的心力培養起來的兒子,居然是别人的。
他也難過。
女兒回來了,但他又失去了一個兒子,在于他來說,最好的結果就是不讓兒子知道,兒子依舊是兒子,女兒又重新找回,從此之後一家人團團圓圓的生活在一起。
是夫人說他太貪心了……
莫以軒跌跌撞撞的出來,他不知道要去哪裏,也不知道該去哪裏,隻是憑着心裏的感覺往外走,路上遇到的下人無不行禮,對于他來說,不過是耳邊一點點聲音,引不起他的注意,他現在心裏隻想着方才父親對他說的事情。
“大哥,你去哪裏?”耳邊似乎有聲音傳過來,莫以軒也沒在意,依舊悶着頭往前沖。
衣袖被抓住,腳下卻依然沒停下來,幾乎是下意識的往前在走。
季煙月的手幾乎抓不住,但還是用力的拉住莫以軒的衣袖,她從來沒見到莫以軒這種失魂落魄的樣子,腳下跟着被帶着往前沖了幾步,這才看到莫以軒一臉茫然的停下腳步,他在看人,卻莫名的讓人覺得空洞。
目光看似凝固,其實是松散的。
“大哥……發生什麽事了?”季煙月的心一哆嗦,莫名的想起當初自己惶然無依時的感覺,急忙問道。
袖口處被緊緊的抓住,擡眼看到季煙月,莫以軒花了很大的力氣才看清楚面前的是季煙月。
聲音暗澀的道:“我……沒什麽事情。”
都這個樣子了,怎麽可能沒什麽事?
“大哥要去哪裏?”季煙月小心翼翼的道,手依然拉着他的衣袖,縱然這不合乎禮數,可這個時候她也不敢松手,莫以軒的樣子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向來意氣奮發,行事自有一股子銳氣的莫以軒什麽時候成這麽一副樣子。
“我……不知道。”莫以軒擡頭向遠處望去,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偏院,再不遠處就是府裏的一處馬場。
“我想騎馬出去看看。”他現在心亂如麻,不知道要去哪裏,也不知道要怎麽想,甚至有種想奔馬出去的感覺。
焦燥又茫然。
“大哥,這會天色已經晚了,等明天再出去吧。”季煙月怎麽肯放他這個時候離開,又拉了拉他的衣袖,指了指不遠處的一處地方,“大哥那邊有亭子,我們先去坐坐可好?”
莫以軒也不是真的要出去,他隻是不知道要幹什麽,幾乎就這麽扯着被季煙月拉到了一個亭子裏坐下。
“大哥,你方才見了誰?”見他坐定,神色頹廢的低下頭,季煙月柔聲問道。
一邊讓丫環就近去廚房拿一壺水。
“父親。”莫以軒身子往後一靠,無力的回答道。
“是……因爲英王妃的事情嗎?”季煙月試探的問道,有些事情表姐已經跟自己說過了,就算她不是自己真正血脈上的表姐,她也是自己的姐姐。
在才知道這一點的時候,季煙月還沒反應過來,而後是越想越慌,越想越焦燥無助,她現在已經把曲莫影當成自己的表姐,當成自己的血脈親人了,現在卻說她不是自己的親表姐,兩個人沒有血緣關系,季煙月幾乎重新經曆了一次失去親人支柱的感覺。
幸好曲莫影發現的快,特意對她解釋了一番,也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個清楚,這才讓季煙月消除了心頭的魔障。
“你知道?”莫以軒睜開眼睛,終于把目光落在了季煙月的身上。
“我知道一些,但不清楚,和表姐的身世有關,也可能……和大哥的身世有關系。”季煙月柔聲道,目光溫和、清透。
“表姐現在雖然不是我的親表姐,但在我的心裏她一直是表姐,不管她是誰,不管她在何處,她是我的親人。”季煙月堅定的道,唇角微微的勾起,看似在笑,卻讓人能感應到無盡的悲意。
“我的家沒了,我的親人沒了,現在表姐是我少有的幾個親人之一,我不能再失去她,表姐對我很好,就象是我的親姐姐一樣,有時候我甚至感覺表姐就是姐姐,表姐對我也很好,我能感受到,所以不管如何,表姐都是我的表姐,不會因爲其他的因素改變。”
“不會改變?”莫以軒皺起了眉頭。
“不會改變。”季煙月正視着他,再一次肯定的道,“隻要感情還在,這些都不算什麽,血緣有時候沒有想象中那麽重要,否則,真論起來……季悠然跟我的關系不是更近一些嗎?可她在暗中做了不少害姐姐的事情。”
季悠然的事情,曲莫影也含蓄的對季煙月說過,再結合外面的一些傳言,季煙月又怎麽會不知道季悠然當時在姐 姐面前表面的都是假象,她其實一直嫉妒姐姐,進東宮也是暗中算計的姐姐,之後的事情,可能更和她有關系。
如今提起季悠然也隻有深深的恨意。
“所謂血緣親情,若是有,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是沒有,也無所謂,有些人天性自私算計,血緣親人隻會讓他更有算計的方子,而有些人,既便沒有血緣,其實也是親人,是不是親人,血緣并不是唯一的。”
季煙月緩緩的道,這些話不是她道聽途說的,是她的切身體會,季府的二房背棄了自己的親人,在親人的背後插刀,他們就不是自己的親人。玉國公世子救了自己,玉國公夫人對自己溫善,他們就是自己的親人。
至于表姐,她一直覺得那就是她的姐姐,親的!
看到季煙月眼中的堅定,莫以軒被震憾了,原本柔婉的少女,帶着些稚氣,甚至還有着她不應當具備的堅定,但她就是這麽堅定,這麽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季煙月曾經是淩安伯府的三小姐,而今落的現在這個樣子可以說是身世悲慘。
到現在居然還能這麽堅定如何不讓莫以軒震動。
“所以……有沒有血緣不重要?”
“不重要。”季煙月點了點頭,再一冷色重申,“一切唯心而已!”
是不是好或者不好,别人都不知道,唯有自己最清楚,這路要怎麽走,要怎麽決斷,的确也還得自己。
父親和母親從小把自己撫養長大,對自己恩重如山,既便沒有生恩,這養恩也是大如天的,如果沒有父親和母親的收養,襁褓中的自己根本不可能活下來,更不可能被早早的立爲世子。
父親和母親對自己天高地厚的恩情。
自己的生身之母也是一個好的,聽說曲府的太夫人也很好,唯有自己那個生父,莫以軒是不喜歡的。
他可以承認有這麽一個生父,但不會認同這麽一個生父。
心裏有了主意,壓在心頭重重的大石頭緩緩的消散了,所謂生父,其實真的沒那麽重要的,他既然對自己母子無情,他又何必在意。
“煙月,謝謝你。”莫以軒沉聲道,臉上甚至扯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大哥,不客氣,不知道能不能幫到大哥,但我都很高興,大哥,你現在……沒事了吧?”看到莫以軒不再是方才那份失魂落魄的樣子,季煙月松了一口氣,她就怕莫以軒以方才的樣子沖出去,到時候真出了什麽事情,可就不好了。
“我沒什麽事了,你放心。”莫以軒道。
“世子……世子……”一個小厮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跑的上氣不接下氣,他是莫以軒的小厮,方才就跟在莫以軒身後追過來的,站定後扶着膝蓋喘了兩口氣才抹了把汗道:“世……世子,英王府來人了,國公爺請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