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擡眼看了看裴元浚,見他容色淡淡,仿佛不是很在意的樣子,唯有微眯着的眸子,能讓皇上感應到他這時候的心情不太好。
必竟是自己養大的孩子,從小就特别的關注,哪怕裴元浚的表現在别人眼中看不出什麽,皇上還是能明白一些的。
“這件事情是皇後那裏疏于查證了。”皇上低咳一聲,解釋道。
“皇上,是不是爲臣的娶了任何一個女子,都不會合宮裏的心意?”裴元浚沒接這句話,眼眸微擡的問道,唇角一抹淡淡的笑意,帶着幾分疏冷。
“怎麽可能!”皇後擺了擺手。
“其實爲臣這樣的,應當是不娶妻最好了,爲臣的王妃的命格算是好的了,對爲臣也頗有益處,但就算是這樣子,也經 不住太多的事情。”裴元浚道,意味深長。
皇上皺了皺眉頭,默默的打量了他幾眼,知道他是真的生氣,臉色放緩了幾分,安撫道:“皇後的性子就是如此,喜歡多操心事情,也并不是因爲你的王妃,之前太子妃和景王妃處,也被她斥責。”
“那這兩位王妃處,有皇後娘娘親賜下的丫環嗎?還是陪嫁過來的大丫環!”裴元浚挑了挑俊眉,問道。
“陪嫁的大丫環?”皇上皺起了眉頭,方才兩個人的說話他聽到了,但并不知道具體的情形。
裴元浚也沒客氣,把曲莫影初嫁進英王府的時候,居然發現自己陪嫁的丫環中,有兩個是皇後娘娘賜下的,而且還是賜給她當大丫環,然後陪房進的英王府。
“皇上,爲臣不知道皇後娘娘這是何意?若隻是對着爲臣來的,可以直接往下賜,又何必難爲爲臣的王妃,而今更是因爲這麽一件小事,又是到這裏向皇上告狀,又是要給爲臣安排其他的女子,這宮裏的處事,莫不是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
裴元浚又問道。
這話直接撕下了皇後娘娘虛僞的外皮。
方才的話,乍聽起來的确是沒什麽,皇後娘娘管着後宮,也管着這天下所有的女子,曲莫影既然是英王妃,當爲其所管,曲莫影做的不對,皇後娘娘也有表述懲罰的權利。
但細想起來,皇後娘娘對曲莫影的不滿,可就不是一天兩天了,在她嫁進英王府之前就有了,否則不可能會賜下兩個陪嫁丫環,那個時候曲莫影還待字閨中了,至于今天的事情,怎麽聽都象是皇後娘娘中意那位姓許的小姐,聽着這意思就是站在那位小姐這邊的。
那個女子可不是什麽好的的,皇上方才聽的明白。
皇上也是因爲明白了這一點,方才才對皇後娘娘懲罰了一下,把後宮的事務送了一些給何貴妃。
但是當着兒子的面,他也不能過份的責怪皇後娘娘。
“皇後娘娘不會有什麽壞心的,應當也是被那個姓許的女子蒙敝了,封陽伯夫人也不是一個聰明的,連自家侄女是個什麽樣的人都不清楚,就進宮來向皇後訴苦。”皇上不悅的道,這事起頭還是怪封陽伯夫人,得讓封陽伯好好的管管自己的夫人,也免得她再進宮又惹出什麽事情來。
“皇上,爲臣在西獄刑訓了這麽久,得出一個結論。”裴元浚懶洋洋的道,深不見底的眸子轉了轉,露出一絲嘲諷,“任何一件事情都是有目地的,若是查不清楚這件事情是誰做的,是誰害了這個人,最直接的法子……就是看誰最得利。”
他的語音不高,低緩但卻帶着幾分冷意,眼眸之間慢慢的湧起了一絲煞氣,“得到的好處最多,那就是最有可能害人,再這麽查下去,必然會有所得,當初元後的事情……或者也可以這麽查。”
元後死了,最得利的有兩個人。
一個是皇後,得了元後的位置,從此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另一個就是何貴妃,她獨得了元後的恩寵,自此借着元後的一切,慢慢 登上了寵妃的位置。
宮裏的老人都知道,何貴妃許多方面,都是在仿照着元後,一言一行不說,連元後的一東西,她都收用着。
“放肆!”皇上臉上挂不住了,立時大怒。
“皇上,爲臣說的是不是真的,皇上應當也能分辨得清楚,方才皇上已經斥責了皇後娘娘,可這些有什麽用,當初……宮裏容不下元後,而今看起來,應當也是容不下爲臣了。”裴元浚站了起來,“爲臣府裏還有事情,先行告退。”
說完不看皇上氣的顫抖的臉,轉身大步離去。
有些事情,若隻想粉飾太平,看着就象是可以過去似的,大家都能平平和和的過去,不再讨較得失。
但分明内裏已經爛掉……
“力全,朕是不是錯了?”皇上氣的顫抖,好半響才終于緩了下來,臉上的神色變得苦澀。
“皇上……當時也是沒辦法,并不是真的辜負了元後娘娘。”力全小心翼翼的道,額頭上開始冒汗,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說關于元後的事情。
“當初的事情……真的是皇後和何貴妃有關嗎?”皇上又道。
這一次力全不敢答,也知道皇上這是自言自語,不一定要尋求自己的答案,頭低下,隻看着面前的一塊方磚,當自己隻是根木柱子。
“當初如果真的是皇後和何貴妃……朕絕對不會輕饒的。”禦書房安靜了下來,好半響,皇上才又道。
力全越發的眼觀鼻,鼻觀口,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這種事情别說是管了,就算是聽到,也是死罪。
“事情過去太久了,久的讓朕……以爲都快忘記了。”皇上伸手按着胸口,又低低的咳嗽了兩聲,臉色蒼白起來。
“皇上,您……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要不要宣太醫?”力全慌亂的道。
“不用了,一會就好。”皇上搖了搖手,身子往後一靠,眼睛閉了起來,“朕的身體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去見她了,若她不願意原諒朕,覺得朕負了她,可如何是好?朕不但沒照顧好她,還讓她生的兒子……被人這麽苛待……監視……”
是的,就是監視,這種想法讓皇上心頭又突突的跳了一下,很難受,心仿佛被什麽捏住了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書房裏又安靜了下來,唯有皇上粗重的呼吸聲,好半響呼吸聲才下來。
皇上并沒有睜眼:“準備一下,去欽天監。”
就算欽天監那邊,裴元浚的命格不算是最好,但凡稍稍靠一點邊的,就他了。
他這一生唯一對不起的就是自己最愛的女人和這個最愛的女人所生的兒子,既然他已經把他的身世說了,就是有了這個打算,而今不過是把打算再打實一點罷了。
這個兒子的命格,其實不會差,在很小的時候,他就讓欽天監算過,說命格尊貴,就是和太子、景王兩個放在一處,會不會被他們沖到……
當年元後出事,他也派人查過,宮裏裏裏外外的也查清楚了,這件事情跟皇後和何貴妃是沒有關系的,所有跟元後之死有關的人,都沒活下來,除了隐隐有關系的自己的母後。
但實際上呢?真的查清楚了嗎?
皇上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他當時沒有證據,覺得一切憑證據說法,不能冤枉任何人。
而今卻想憑感覺走,自打裴元浚要成親,皇後私下裏動作不少,看着的确象是一個生事的,所以,她是真的不願意裴元浚好的。
若将來太子登上皇位,不管裴洛安的想法如何,就皇後這麽一個必然是容不下裴元浚了,而今天更是把這份容不下放到了明面上,裴元浚幾乎是和皇後撕破了臉面,這種情形下,他隻能站在自己兒子這邊。
欽天監的事情,不管如何,也得有個了斷了……
但凡有一點點可能就行,他必然是要護着這個兒子的,這是他心愛的女兒護着的唯一的兒子,他的時日也不多了……
“皇後還真的去了禦書房,告我的狀?”曲莫影睜大了盈盈的水眸,愕然的問道。
“告你的狀是順便,最主要的還是告本王的狀。”裴元浚接過曲莫影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放了下來。
“這件事情……你打算怎麽做?”裴元浚笑問道。
“王爺的意思?”曲莫影想了想道,既然皇上知道了,這件事情就不隻是自己的事情了,這種事情,還得裴元浚做主。
“病了吧!”裴元浚不以爲意的道。
“這個時候?”曲莫影驚訝的問道,然後考慮了一下,伸手拉了拉裴元浚的衣袖,“想去城外玉國公的莊子裏看看……好象發現我表妹了。”
“那就暫病個一兩天。”裴元浚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狹長的眸子轉了轉,帶着幾分笑意道。
曲莫影思想了一下,知道他必然是有所謀算的,當下點了點頭:“好。”
妹妹既然已經找到了,倒也不急在一時,還得打聽清楚再上門,比較好,既然自己被吓“病了”,或者氣“病了”,這時候就先謀定而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