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明明在說明心自己,卻讓斜風聽出是自己的感覺,甚至覺得心底一驚,她現在還有些作用,是不是等沒了作用,明心口中那個丫環的下場,就是自己的下場?
“狡兔死,走狗烹,古來就是這麽一個道理!”明心低聲道,這話似乎是自言自語,說給她自己聽的。
但每一個字都重重的砸在斜風的心上。
這話,明心懂,她也懂!
雖然她們是丫環,但都是大丫環,跟着自家主子,從小一起長大,沒少習文練字,象她們這種大戶人家的大丫環,比起一般人家的小姐讀的書更多一些。
斜風的牙關緊緊咬了起來,她得想法子,可不能就這麽真的不明不白的死在側妃娘娘的手中。
至不濟,她也得找個證據,據在手中,讓側妃娘娘不敢對她輕舉枉動。
至于主子,這府裏的真正主子從來就是一個,而且還是唯一的一個,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既然願意說起二小姐,代表的就是二小姐的不同,她完全可以利用這一點……不是嗎?
至于其他的人,
“明心,你是分配給我的人,我往日對你如何?”斜風壓低了聲音問道,她當日在東宮也曾經想收幾個人,對于一些被罰的丫環、婆子,看到的覺得還算順眼的都會說兩句。
這個明心就是在這種時候被她恩惠過的,而且還聰明,知道順着自己的竿子爬,這才有了讓她侍候自己的事情。
“明心當日進了東宮,隻是一個什麽也不是的小丫環,那一日因爲做的不好,被嬷嬷責罰,幸好姑娘求了情,姑娘對明心有天高地厚之恩!”
“你能明白這點就好,自打你跟了我,我更沒有虧待你,有什麽好的,都會分你一份,這以後也同樣,若我……若我将來……”明心說着,目光轉向太子住的宮殿方向,“若我将來有什麽,都不會忘了你,也一定會帶着你的。”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明心急忙跪下磕頭。
斜風拉着她的手起來:“好了,你也别磕了,小心磕傷了,你的心意我明白了,眼下這個時候我們主仆更應當齊心協力才是。”
“姑娘,您說,您要奴婢做什麽?”明心擦了一把眼淚。
斜風沉默了一下,暗中咬了咬牙,原本她是不敢這麽幹的,但是真的什麽都不做的話,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想想二小姐,可不就是被側妃娘娘所害,到死都不知道側妃娘娘才是真正的兇手。
二小姐尚且如何,更何況是她!
“你知道府裏有幾個青雲觀的女道士嗎?”
“奴婢聽說過……但是沒見過。”明心搖了搖頭,“那邊聽說有專門的人送飯菜過去的,女道士們不會出現在這裏的。”
“你沒事的時候多去那邊轉轉,看看能不能跟那幾個道姑交好。”斜風低聲吩咐道。
“可我還要侍候姑娘。”明心訝然。
“我這裏你不必擔心,先去那邊,那邊……可能有先太子妃的靈位……太子殿下應當會去看的。”斜風細細的分析道,“你要做的就是和那邊的女道士們交好,時不時的以我的名義在一邊拜祭,哪怕不能在裏面拜祭,在外面也行。”
“姑娘……是想讓太子殿下偶爾……發現?”明心也是當過大丫環的,反應也極快,立時明白了。
“對,得讓殿下感受到我對先太子妃的情義……讓殿下明白我的迫不得已。”斜風道,她既然得防着側妃娘娘一手,就得表示跟先太子妃一條心。
她自家自己知道自家事,之前太子雖然一再的跟她說起二小姐的事情,但每每到最後,也不會對她坦然太多……看着她的眼神,有時候透着幾分疏淡,莫不是因爲覺得她現在親近的是側妃娘娘?
以往太子殿下對于二小姐身邊的人,都是極親和的。
那個時候,自己是二小姐的大丫環,太子殿下對自己和微雨一向不錯,有時候還讓人賜禮的時候,多給自己兩個人準備了一份;而今自己是側妃的大丫環,還是太子殿下的人,可偏偏太子殿下對待自己,有時候還不如一個普通的下人。
一切的緣由都是先太子妃,那她就從先太子妃這裏着手。
而今太子殿下越發的不待見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再想起她,再召見她。
她不能坐以待斃,得找到機會……
“姑娘,也可以從淩安伯府找一些先太子妃的東西,說不定……說不定也有讓殿下憶起太子妃的……舊事!”明心低聲提議道。
裴洛安從宮裏回來,徑直轉向了那一處地方。
進門後,兩個道姑上前行禮,裴洛安揮了揮手,兩個女道姑退開,識趣的沒跟着往裏進,反而把門給合上了,跟着進去的唯有裴洛安最心腹的内侍。
這是供奉先太子妃靈位的地方,她們隻是在這裏值守的女道姑,而且這隻是外門的供奉,裏面供奉的地方,就不是她們能進來的地方,那裏常年有一個年紀大的老嬷嬷看守着,雖然是從她們這裏進去,但入口得繞過去,而且得從那個嬷嬷手裏拿鑰匙。
她們也不知道裏面的靈堂上供奉了什麽,但有一點她們很清楚,那不是她們能窺探的地方,太子府的那位老嬷嬷,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她們就算是想套近乎,也做不到。
一般時候太子過來祭拜的地方,就是她們看守的那一處靈堂,但看今日太子的樣子,應當會去裏面的那一處管制的更嚴實的小靈堂,那一處不是她們能去的地方。
從前門進去,又從後門出去,繞到另一邊,有一處小小的,不起眼的門,一個嬷嬷守在那裏,看到裴洛安過來,急忙行禮。
裴洛安搖了搖手,嬷嬷上前把門打開,裴洛安推門進去。
嬷嬷和内侍就在這裏守着。
這裏環境有些陰暗,既便是炎熱的夏天,一進門,也讓人覺得有些涼意,門并不是對着南邊開着的,側過的方向對着的是西面,門正對的方向是宮牆,是的,是高高的東宮的宮牆。
很不協調的建築,而且還透着一股子寒意,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裏的方向長年照不到太陽的原因。
所有的一切都有些陰暗,夏天也是如此!
門推開,很小的一處地方,當中的靈位果然是季寒月的,面前一應如前面是供桌和香爐,以及面前的一個蒲團,隻是比前面小了許多罷了,但靈位卻不小,正正的放着,兩邊什麽也沒有。
裴洛安進門後,門無聲的關上了。
他沉着臉走到靈位前,拿起靈位,在靈位後面的一處地方按了一下,面前的供桌無聲的被拉到一邊,露出了一個開着的暗門,寒氣森森的從裏面湧了出來。
裴洛安擡腿就要進去,忽然又停下了腳步,伸手按了按眉心。
那一股子冷意,生生的沖淡了他心頭郁結的煩燥,讓他有種從頭到腳立時清醒過來的感覺。
腿停住,再沒有伸出去,然後緩緩的僵硬的再伸手,在擺放靈位之處又按了一下,暗門消失了,供桌回了位。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隻是虛假的假象,唯有比方才更陰冷的空氣,才表明着這裏的一切,曾經有過不一樣。
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裴洛安抱着靈位,在蒲團上面跪坐了下來,伸手從懷裏取出一塊帕子,細緻的擦拭着手中的靈位,好半響,才苦笑一聲:“寒月,你是不是覺得孤現在很可笑?”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和正常人說話的樣子,甚至讓人覺得還有幾分脈脈的情義在裏面,就如同他往日的溫潤如玉。
“孤其實并不願意這個樣子……都是你自己……都是你父親……如果不是……孤何至于此!”
“你明明是要嫁給孤的太子妃,爲什麽和裴玉晟這麽親近……孤一心一意對你,你爲什麽要三心二意的對孤……孤才是你要嫁的人,才是要護你一生周全的人……可是你……你居然對裴玉晟心生好感……你……你怎麽對得起孤……”
“你當年若是好好的守着婦道……和裴玉晟兩個不要來往……讓你父親一心一意的輔助孤……現在又何至于此呢!”
“寒月,你辜負了孤的一片愛意……是你對不起孤的……都是你的錯!是你……還有你那個可惡的父親……若不爲孤所用,若不聽孤的話,孤要他何用?” ……
喃喃的自語,聲音并不高,但到了最後,因爲激憤,不自覺的拔高了幾分,幸好門是緊緊關着的,而且隔音效果還很好,站在外面的兩個心腹,也隻是聽到低低的嗚咽一般的聲音,聽着更象是在哭泣。
到最後,便什麽聲音也沒有了,久久的……久久的……
好半響,門打開,裴洛安紅着眼眶站在門口,神色已經恢複了冷靜,再不是才從宮裏回來時的憤怒、郁恨,唯有眼底的紅色,臉上的沉痛,表明着方才他的情緒失控而激烈。
“殿下!”内侍和嬷嬷急忙退後行禮。
“保持這裏的一切,如有不相幹的人出現在這裏,格殺無論!”裴洛安陰冷的道。
“是,奴婢一定謹守殿下的旨意!”嬷嬷點頭,應下。
裴洛安不再說什麽,點點頭,帶着内侍揚長而去。
守在外面的兩個道姑,隻發現太子離開的時候,情緒雖然傷痛,但很平靜,眼神似乎被誰安撫了似的……
兩個人對望了一眼,俱都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