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公府的意思要認個幹親,是俯身救助的意思。
反過來,如果曲府拒絕,那就是不識擡舉。
如果其他府上的小姐知道齊國公太夫人主動提議認個幹親,那可就是天大的好事了,立時府裏就會有各種套近乎的小姐上門,哪裏還需要齊太夫人這麽當面開口,這可是天大的恩情。
搭上齊國公府,相當于搭上了東宮太子府。
這麽好的條件,誰會拒絕,齊太夫人含笑看着曲莫影,眼中雖然也有期待和激動,但更多的是心頭一松。
不管是誰聽到這麽一個條件,縱然沉穩住不欣喜若狂,也必然會同意下來,百利無一害,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想法。
自家府裏沒有半點好處,但對于曲府的這位四小姐來說,就是天大的好處,縱然她自身的條件不夠,有外孫女在,任誰都會高看她一眼,想嫁一門好親,也是一件極簡單的事情,就算看在外孫女的份上,上門求娶的人也會不少。
“太夫人,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曲莫影柳眉微微的蹙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冷洌。
“這件事情你祖母必然會同意的,景玉和太子殿下的親事已經在走過程了,不用多久,她就是東宮的太子妃,你到時候和她就是表姐妹的關系,可以和她常來常往。”齊太夫人怕她沒聽明白,又道。
隻要曲莫影答下了,這件事情就成定局,曲府的太夫人那邊隻要去說一聲就成。
她現在最不願意委屈的就是曲莫影,想補償的也是眼前這個單薄的少女。
“多謝太夫人的美意,隻是恐怕……祖母會顧及太多,不便于齊國公府結幹親。”曲莫影沉默了一下,還是把話說的更清楚一些。
此生最不願意的就是借東宮之勢。
對東宮,她隻有複仇,又何必恩怨糾纏,當初她可以拒絕季悠然的親近,現在也不可能借着柳景玉的勢。
況且柳景玉的心思,一直那麽陰險惡毒。
所有的事情都指向,她和柳景玉注定是對立的一面,這麽多年她沒有死,都隻是命大而已,否則必然跟娘親當年一樣,死在于氏的暗算中。
實際上,除了于氏另外還有人恐怕更不願意看到娘親活在這世上!
眼眸中閃過一絲冷戾,齊太夫人眼下的舉止,隻讓她覺得厭惡,爲了求一個心安嗎?如果真的在意娘親,又何須遮遮蓋蓋,做出這麽一副姿态。
“你祖母顧及太多?”齊太夫人一時沒明白。
“我三姐是景王庶妃。”曲莫影坦然的道。
太子和景王的關系不睦,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曲秋燕這時候倒是一個可以拿得出來的理由。
這話說的齊太夫人臉色沉了下來,之前一直挂在臉上的笑容緩緩退去,神色黯然了下來。
曲莫影也沒有說話。
好半響這位齊太夫人才道:“這件事情,我跟你祖母再說說,說不定她的想法沒那麽多。”
曲莫影輕輕的抿了抿唇,忽然道:“我在小的時候,就看到過景玉縣君。”
“什麽時候?”齊太夫人疑惑的問道。
“很小的時候,在莊子裏,景玉縣君應當是随着柳夫人路過,有雨暫時躲雨,我遇到了景玉縣君。”曲莫影淡淡的道。
齊太夫人心頭一動,“那麽小的事情,你爲什麽記得那麽清楚?”
“因爲差一點點沒命。”曲莫影道,唇角無聲的勾了勾,“如果不是……後來景玉縣君離開,我差一點點就沒了性命。”
“不可能!”齊太夫人終于動容,神色變幻。
“是真的,所以我一直記的……我隻是不明白,爲什麽景玉縣君對我有這麽大的恨意,那個時候我隻是一個什麽也不是的女孩子,連在府裏的于氏,都沒把我當一回事。”曲莫影神色淡漠的道。
“或者有些人生來就是天敵,生來就是讓對方不喜的吧!”曲莫影接下去道,“所以多謝太夫人的美意了,我不想到時候連性命也沒有。”
既然齊太夫人今天這麽說了,這意思她也明白了,那就無須過多牽扯,心頭的最後一點念想也沒了。
原本就是因爲娘親才有的念想,現在不想有了,也不願意再有了!
心裏一片寒涼,唇角卻帶着些些笑意,東宮的助力,不管是裴洛安還是柳景玉,她都不願意和他們扯上親近的關系。
以親近的理由,害人的時候才會顯得更無辜!
不需要這些無謂的補償,既然沒有給娘親一個真正的名份,既然沒打算打算幫着娘親把當年冤死的真相挖出來,那就讓所有的一切回到原位,誰也不必當誰是一回事。
說她涼薄也好,說她寒涼也好,最傷人的不都是這種借着親人的名頭做事的人嗎?上一世是這樣,娘親的身世也是這樣……
隻是在舍了這一切的時候,她也會把事實揭開,到于齊太夫人怎麽想,怎麽做,她都無所謂,你永遠叫不醒一個故意裝醉的人。
“這……這不可能。”齊太夫人臉色蒼白的喃喃自語。
“太夫人,來的時候,祖母就吩咐我沒事就早早的回去,說大伯母處還有事。”曲莫影站起來告辭。
齊太夫人仿佛傻了一眼,雙目發直的看着曲莫影,手伸出來,顫微微的,似乎想拉住曲莫影。
曲莫影的身子往後一退,正巧退開了她手指的範圍,“太夫人可是不适?要不要替您叫大夫?”
“你……你說的是真的?”齊太夫人似乎執着于要這麽一個回答,目光依舊直直的落在曲莫影的身上,眼底一片掙紮。
“是不是真的,太夫人可以去查!聽聞江南越氏替我娘訂下的是柳尚書,隻是當初老國公爺特意去向皇上求了賜婚的旨意下來。”曲莫影容色淡淡的道,“當然,這些也是我聽說的,不知道是不是真,太夫人久居京城,自然比我更方便打聽一些事情。”
當年的事情,許多人都覺得是偶然,不過是高高在上的這位齊國公府大小姐看中一個普通的舉子的事情,最多是替這位齊國公府大小姐不值,卻沒想過那位差一點嫁過來的女子,會是怎麽樣的一個下場。
太後娘娘傳旨找的女子,不得不着急的嫁入京中。
爲什麽不往其他的地方嫁,不過是因爲覺得嫁入京中,必然會受照應,沒想到最後會如此。
女尼的供詞就在曲莫影妝台的抽屜裏,帶到西獄後,稍稍問過一番,女尼就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全說了。
當初說送出去的人說,事情已經解決了,而且他也會離開,去找當初的王世子,但卻讓女尼繼續留在京中,說以後如果齊國公府大小姐有什麽事情,必然要留心一些,若齊國公府大小姐留有信到她這裏,也要留下來,以待後來來取。
之後,齊國公府的這位大小姐雖然沒有來過她這麽一個破敗的尼庵,但齊國公府卻使人來看過,特意還問她一些話,聽她說的一問三不知,這事就算是了了,至此也沒有齊國公府的人找她,更沒有其他人後來取什麽東西。
這所有的一切,都指明,當時被送走的女嬰,并不是鹹安郡主的女兒,留在京中的才是,他們的小主子在京中。
那麽送出去的那個女嬰就是齊國公府的另一個女陔子,那個時候齊太夫人才生下齊國公府的大小姐,齊國公府唯一的女嬰。
所以,其實那個時候,送往江南的小越氏才是真正的齊國公府大小姐!
留下來的是那位占據了齊國公府大小姐位置的鹹安郡主的女兒。
這就是真相,也是曲莫影看到的事實,可這樣的事實齊國公府不願意揭開,所以才會用這麽婉轉的方式表示着自己的态度,想補償自己。
娘親都沒了,她又何需要補償。
之前的齊太夫人是不知道的,所以才會那麽對她說話,她雖然有些惱意,但并不怪責,但現在的這位齊太夫人是知道的,卻依然這麽選擇,曲莫影隻覺得嘲諷,口口聲聲柳景玉的東宮太子妃的身份,并且讓自己依附于柳景玉。
仿佛少了柳景玉,自己就不得活了似的,仿佛認了幹親,自己受了柳景玉多大的恩情似的。
卻沒想過柳景玉之所以有今天,完全是踩着自己娘親的骨血走過來的。
如果她娘不是齊國公府的大小姐,如果她的身份不是縣君,如果她背後沒有齊國公府,這太子妃的位置還輪不到她坐上。
“太夫人,我娘已經不在了,她在地下不會怨恨江南越氏的。是他們給了她的命,給了她生的希望,也護着她一路長大,縱然親事有了幹戈,也不是越氏那邊的意思,他們是一心一意的想護着娘親的,這一份恩情,不隻娘會記得,我也會一直記得!”
曲莫影看着仿佛受了極大打擊的樣子,唇角勾出一絲殘忍的笑意,哪怕隻是稍稍的說一句明白話,哪怕隻是稍稍的給娘親正一下名份,甚至于隻是私下裏有這麽一個說法,給娘親一個公道,她都不會如此。
但眼下,她已經明白了齊國公府的态度……眼下,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