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季太夫人看起來和當初也沒有太多的區别,當日把自己送上花轎的時候,一再的叮囑自己的祖母,變化的并不多,對于曲莫影來說,卻是隔了一個生死的距離。
再相見,物是人非,早已不是當初模樣。
那份慕孺的親情早已寒涼,再對上時,千瘡百洞,殘破不堪。
“曲四小姐,這是我們府上的私事,就不勞曲四小姐多費心了。”季太夫人不悅的皺了皺眉頭,越發的覺得眼前的這位曲府的四小姐不讨人喜歡。
“季太夫人,方才香姨娘已經帶了鄖郡王府的公公和其他的人去了姨夫的院子,說有姨夫的遺書爲證,季太夫人難道不願意姨夫以後有子嗣可以祭拜嗎?”曲莫影依舊是笑容滿面,聲音柔和。
但這話裏的意思卻讓季太夫人一驚,顧不得斥責曲莫影失禮,季太夫人的身子坐直了起來,眼神緊張。
“鄖郡王府的公公?”
“對,聽說還是鄖郡王的貼身内侍,這事應當會報到鄖郡王處的,可以還會由鄖郡王接手,姨父的身份不一般,對皇上又一向忠誠,出了這種事情,皇上一定會查清楚,給姨父做主的。”
曲莫影含笑,眼紗下的眸底萬種思緒,隻是流露在臉上,就隻是淡淡的笑意,不及眼底。
季太夫人臉色蒼白起來,伸手按了按椅欄,緊緊的抿了抿唇,如果其他人,太夫人不會那麽緊張,但這個人是鄖郡王,她就不能不緊張了。
太子固然是國之後主,但眼下這個時候,太子的位置并不牢靠,景王那裏心意不定,皇上似乎也有些猶豫,鄖郡王又得皇上的器重,甚至有些時候比太子更器重,聽聞也隻有這位鄖郡王敢于違逆皇上的話,而皇上卻不怪罪。
就沖這一點,就可以知道這位鄖郡王深受皇寵,又是手握重兵,位高權重,比之太子更象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樣的人對上季府,不用說季府隻能避其鋒芒,連太子也不得不避開。
“鄖郡王府的人爲什麽會今天過來?”季太夫人不覺得自家府上今天會去請這位鄖郡王,一方面因爲兩府沒有實質性的親戚關系,另一方面也是因爲這位鄖郡王位高權重,季府現在是攀不上了。
如果以往大兒子當家的時候,說不定還可以攀附幾分,眼下這個時候季太夫人很清楚,差太遠了。
“聽聞鄖郡王對姨父極是尊重,特意讓人過來送姨父一程,現在應當已經帶着姨父留下的信回去了,這信既然到了鄖郡王的手上,也必然會送到皇上面前,可能皇上還會讓人查淩安伯府,必竟這淩安伯府所有的榮耀都是姨父打出來的。”
曲莫影的目光落在季太夫人的臉上,笑容清淺若蓮。
淩安伯府原本雖然也是有爵位的,但這個爵位已經沒落,如果沒有爹爹,早就沒落成那種敗落的世家,根本不可能進入世家大族中,所謂的爵位甚至也是因爲爹爹才延續的,是爹爹用戰功換來的。
之前的淩安伯,這一代原本是最後一代,卻因爲爹爹的功勞,皇上下旨延續了三代,而且還是從爹爹下一代開始的。
季太夫人被曲莫影說的臉色緊張,神情慌亂起來,手按在椅欄上動了動,又放下手來,如此反複了幾次之後,才看向曲莫影不悅的道:“淩安伯府的一切,自是祖上積德下來的,又豈是永明一個人之故。”
曲莫影沒理會她的辯解,繼續笑道:“這事如果讓鄖郡王查,必然會查的很清楚,以往的一些點點滴滴都會查,可能還會讓姨夫開棺椁查驗,必然要查清楚才是。”
開棺椁查驗?
太夫人的心狠狠的跳了幾下,嘴角歪了歪,駭然的張了張嘴,卻發現說不出話來,這是能查的事嗎?如果查清楚那些事情,整個季府都會複滅,太夫人很清楚這一點,這也是她不得不假裝做什麽事也沒有了的樣子。
大兒子一房全死了,她還能如何?難不成要讓整個淩安伯府給大兒子陪葬不成?
不行,絕不能查驗。
“太夫人,聽說季側妃還有兄弟,給姨父過繼一個不就行了,既便是姨父的嗣子,那也是季側妃的親血脈,也是太夫人的親孫子,其實是一樣的。”曲莫影一臉閑聊的樣子,笑眯眯的提議道。
對,不錯,二房還有兩個孫子,過繼一個就是了,算不得什麽大事。
對于太夫人來說,大房的孫子是孫子,二房的孫子也是孫子,怎麽着都不算是吃虧,卻可以免過滅家的禍事。
不能讓鄖郡王查,更不能開棺椁,絕對不能。
背心處隐隐冷汗,定了定神,看向笑眯眯的曲莫影,細眯了眯眼,實在沒心情理會曲莫影,臉色冷了下來,“曲四小姐,替我謝過你祖母的禮。”
曲莫影是以替曲太夫人送禮的名義,來見的季太夫人!
“季太夫人客氣了,我祖母說季府和曲府,兩家是姻親,現在姨父一脈雖然沒了,但總還是親戚,讓我多過來問候季太夫人。”曲莫影微笑道,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季悠然明白季太夫人的性子,她又何嘗不明白,甚至從本質上來說,局外人的她看的更清楚一些。
季悠然在香姨娘和信之間,必然會要香姨娘,香姨娘落在她手裏很危險。
吉海是個聰明人,不可能全帶走,能帶走一封信就算是不錯了,必竟季悠然是東宮太子妃,而他隻是鄖郡王府的奴才。
就算他是一個得用的奴才,明面上也得讓季悠然先挑。
至于吉海是不是願意幫助,在吉海願意跟着香姨娘過去的時候,曲莫影就已經明白他會插手的,正巧她可以脫 身先來季太夫人處。
有些事情,對于肖氏來說是不能忍受的,但對于太夫人來說,卻是可以接受的,哪一房有子嗣不都是她的子嗣,不是她的後輩?又何苦爲了這種事情,惹得鄖郡王府插手,壞了大事。
季太夫人心裏,這淩安伯府的事情就是大事了,爲此她可以隐忍下自己兒子的死訊,可以壓到現在才說爹爹沒了。
這個時候她們的利益并不在一條線上,是有分歧的。
季太夫人心裏亂成一團,身子往後一靠,一副累了的樣子,眼睛緩緩的閉上,這意思已經逐客了,表示她已經累了。
偏偏曲莫影仿佛看不懂似的,就隻是微笑的坐在一邊,也沒說話打擾季太夫人,一副悠然的樣子。
季太夫人煩燥的從眼縫裏看了看曲莫影,對于這位曲四小姐她實在是沒好感,方才這些話說的也是咄咄逼人,不過是曲府一個自小就被遺棄的四小姐罷了,居然還真把自己當成了什麽。
這丫頭居然還沒半點眼力勁,自己已經表示累了,她居然還這麽坐着,半點走的意思也沒有。
季太夫人低咳一聲,正想不客氣的把人趕走,忽然聽到曲莫影那邊說了話。
“雨冬。”
“小姐!”雨冬急忙回應道。
“之前在太子府的時候,可是看到太子妃的……那些東西?”曲莫影說到這裏停了一下,季太夫人的耳朵也拉長了,努力去聽她們說的話。
“奴婢沒有看到,但是有人好象看到了。”雨冬有一搭沒一搭的陪着自家小姐說着廢話,順勢看了看外面,算算時間,應當也要過來了,再不過來上面的這位季太夫人可真的要下逐客人了,臉上不耐煩的态度很明顯。
“那個人是誰?”曲莫影側頭問道。
“好象是太子妃的丫環吧!”雨冬随意的答道,知道小姐在拖延時間。
“你認得出嗎?”曲莫影也了随意的問道。
“這個……奴婢可能要好好認認,如果看到,也許就會認出來了。”雨冬的話毫無意義,一句進一句出,唯一的作用就是等人過來。
外面已經傳來腳步聲,急促的腳步聲,雨冬向曲莫影使了一個眼色,他的耳力很好,遠遠的已經聽到人聲了。
曲莫影含笑點點頭,笑容一如既往的平靜。
一個婆子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太夫人,幾位族老們帶着香姨娘過來了,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太夫人相商。”
“快讓他們進來!”季太夫人一凜,急忙道,身子不由的坐直,再不理會曲莫影,隻急促的看向門口,生怕事情起了她不能應對的變化。
婆子下去,不一會兒帶着一衆人等進來,族老們在前面,香姨娘在後面,還有幾位相關的至親也跟在一邊聽信。
衆人進來行過禮之後,在一邊坐下,有人看向曲莫影,認出那是曲府的四小姐,又看她坐在季太夫人的身邊,以爲她是季太夫人特意留下來的,也就沒說什麽,隻讓香姨娘上前來。
“太夫人,伯爺留有信,裏面寫了要承繼一位嗣子的事情,現在已經送到鄖郡王府手裏,等鄖郡王府查證之後,便可以知道婢妾說的是不是真的了。”
香姨娘跪倒在太夫人面前,擡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