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走周嬷嬷,一方面固然是因爲她現在留在淩安伯府,日子過的很艱難,另一方面也是因爲她曾經是娘親曲二夫人的陪嫁丫環,對于娘親當年的事情很是了解。
回來之後周嬷嬷也的确說出了一些當年的事情,當初于氏早産,把理由怪到娘親的身上,曲志震和娘親大吵了一頓之後,斥責娘親,讓她去庵堂一段時間,那個時候娘親身懷有孕,卻隻能無奈的離開。
而後娘親傷心傷身,自己早産,娘親難産而亡,太夫人趕過去的時候,隻見到娘親的最後一面,而這個便宜父親,卻連最後一面也沒看到,但在過來的時候,又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周嬷嬷的上。
“小姐,其實也不是夫人留給您的,就是老奴當初帶走的,原本也隻是當個念想,如今都還給小姐。”周嬷嬷哭着低下頭,抹着眼淚。
當初的事情她不願意提,卻又有不得不提的理由。
曲莫影咬唇,鼻翼一陣酸澀,目光落在面前的包裹裏,一件大紅色的襁褓,料子應當很不錯,但是時間過去的久了,上面的花紋也暗淡了幾分,上面繡着的大朵的雙色牡丹花,金絲勾線,盛開極豔,繡工很是精緻,可以看得出上面的繡紋是精心繡好的。
但不知道爲什麽破了一小塊,也不知道是在哪裏勾破的。
心裏一動,覺得有些違和,可又不知道哪裏違和了!
目光轉下來,又落在一套孩子戴的銀飾上面,有銀的镯子,有銀的項圈,還有銀的腳镯,以及一個看起來響鈴一般的東西。
“當初這些沒用?”曲莫影伸手碰了碰這些銀飾,問道。
“襁褓是用過一下的,換下來的,銀飾這些都還沒來得及用,老奴當時隻想帶着夫人和小姐的東西走,就……就把這些帶走了。”周嬷嬷低頭哭道。
曲莫影沉默了一下,沒說話。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莫名的有種詭異的安甯,好半響,曲莫影才聲音暗啞的道:“多謝周嬷嬷幫我收着這些東西。”
“小姐,這是夫人的遺願,原本老奴也會把這些東西送到您這裏來的,隻是小姐之前一直在莊子裏,老奴多有不便。”周嬷嬷抹着眼淚擡起紅紅的眼眶答道,看得出她心裏還是有些惶然。
想她到了淩安伯季府,對季府的母親也是一心一意,後來成爲母親身邊的重要的幫手,到最後母親臨終前,也是她幫着在主持事務,對于周嬷嬷,她有着兩生兩世的感激,伸手拉着周嬷嬷在一邊坐下。
吩咐雨春把東西收起來,放置好。
雨冬送上茶水,曲莫影喝了一口,定了定神,而後才說出她方才喚周嬷嬷過來的目地,是想打聽一件事情。
周嬷嬷到了曲府之後,一直很安靜的幫着苗嬷嬷。
苗嬷嬷有些方面很得用,但在管理院子内務上面,的确是比不得周嬷嬷的,必竟周嬷嬷在淩安伯季府曾經幫着主子管過内院,那麽多的院子管得過來,眼下管理淺月居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才來,就幫上了苗嬷嬷很大的忙。
“周嬷嬷,季二公子爲人如何?”曲莫影問道。
“季二公子?”周嬷嬷愣了一下,反問道。
“對,季二公子。”曲莫影點了點頭。
“季二公子在府裏的時候,跟三小姐關系一直很好,兩個人年紀相仿,雖然分處在大房、二房,但感情很不錯,二公子往日到外面去的時候,都會給三小姐帶東西,小的時候兩個人是一起玩的,待得大起來,避了嫌,二公子也會時不時的過來看三小姐。”
周嬷嬷定了定神,用帕子抹了抹眼淚,道。
這和自己記憶中的季元海差不多。
“周嬷嬷,你上次說的那位香姨娘,想要給姨夫過繼這位季二公子,可能性大嗎?可行嗎?”曲莫影又道。
有些事情她雖然知道,但不能說,甚至什麽也不能做,但有周嬷嬷在就好多了,别人隻以爲是周嬷嬷跟自己說了什麽,自己才知道季府的内情。
“香姨娘要過繼季二公子?”周嬷嬷滿臉驚訝。
“對,要給姨夫過繼季二公子。”曲莫影用力的點了點頭,這件事情已經鬧到了皇上那裏去,表哥說雖然現在還沒有消息,但并不是肯定沒有機會,不過這個機會看起來并不大,必竟另一邊還有一位太子側妃在。
明天就是太子妃大葬的日子,曲莫影也是要過去的。
“如果能過繼季二公子,實在是太好了,季二公子必然會查三小姐的事情的,可是……可是恐怕不太可能,季大小姐現在是東宮側妃,聽府裏的丫環們私下裏說,大小姐以後還可能是東宮太子妃……”
周嬷嬷說到這裏停了下來,言猶未盡的樣子。
這話裏的意思卻已經全說到位了,如果季悠然成了東宮太子妃,這爵位怎麽也不可能會落到季元海的身上,季悠然的親哥哥季元興會成了新的淩安伯,可這些是曲莫影不願意見到的。
她怎麽會要一個仇人得到爹爹的一切呢?
對于現在的淩安伯府,她隻恨不得一把火把那些人全燒了,也免得想起來就恨意難平。
季悠然能這麽配合着裴洛安算計自己和爹爹,甚至是妹妹,這接下來爹爹病重之事,以及外面關乎妹妹的傳言,必然也是季府放出來的,府裏的下人縱然不知情,但這些季府的主事的主子又豈會不知道。
那日死活不打開爹爹的靈柩就是因爲不能打開,而那些人也知道不能打開。
季永安算是一個,肖氏算一個,還有季悠然和季元興,甚至于自己那位德高望重,又向來偏聽偏信的祖母也是一個。
每每想到這裏,她就恨意難平,隻覺得心口處隐隐的嗜血氣息,自己一家人全被害死,死的凄慘無比,而那些害了他們的人,卻還借助着他們的餘力,高高在上的享受着本不應是他們所有 尊榮。
所謂的親情,比不得他們眼中的一點點利益。
“如果季悠然自顧不瑕呢?”曲莫影緊抿着嘴,抿的時間長了,甚至覺得嘴裏有些苦澀和淡淡的腥味,才緩緩開口道。
“小姐,如果能讓側妃不插手此事,或者說太子府表明此事跟他們無關,那麽此事是可行的。”周嬷嬷想了想給出了一個答案,擡眼看向眼前的這位四小姐,眼神複雜,這原本就是她的主子,是夫人當年囑咐她一心要護着的小主子。
可是因爲當初的事情,自己不得不離開,想起當日夫人的樣子,周嬷嬷眼眶又酸澀了起來,她對不住夫人,沒有好好的記護住小姐。
幸好,幸好眼前的小姐是聰慧的,來到這裏後,她看得清楚,小姐身邊都是伶俐人,就說這苗嬷嬷,雖然管事上面比不上自己,但其他方面都是千伶百俐的,又對小姐特别的忠心,對于小姐就是一個大的助力。
夫人若是看到現在的小姐,必然是高興的,如果當年……如果當年夫人……想到當年的一些人或者事,周嬷嬷又難掩悲意,側頭去抹了抹眼淚。
有些事她不是不說,隻是說了又如何!如果小姐查到了什麽,她必然會說的,但現在……她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我明白了。”曲莫影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陰寒,季府的事情,季悠然是關鍵,當然季悠然背後的裴洛安更是關鍵,這種事情甚至不需要裴洛安示意,自有大把的人爲他出頭,替季悠然的親哥哥出頭。
沉靜了一下,曲莫影忽然擡起頭問道:“周嬷嬷可知道娘親有一對陪嫁的镯子的事情?”
這話其實就是這麽一問,是想把話題扯到前身母親的身上,前身的母親淩安伯夫人有一對镯子,一隻給了季寒月,一隻給了妹妹,現在應當都在季悠然的手中。
這對镯子一直很讓季悠然觊觎!以季悠然的心性,就算是當初自己帶着镯子掉下湖的,她也必然會派人去找。
那麽高的高度落下水面,必然是碎了的,季悠然是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就算是碎了,她手裏應當也有碎片在。
“老奴知道,不隻是夫人有一對,淩安伯夫人也有一對,都是當初未嫁之時,越府的太夫人給的,四支镯子是兩對,分别給了夫人和淩安伯夫人。”周嬷嬷點點頭道,“這兩對镯子看似相同,但其實還是稍稍有些不同的。”
“什麽不同?”曲莫影愣了一下,眼眸處閃過一絲驚訝,她原本以爲曲莫影是沒有的,必竟她成爲曲莫影之後,記憶中就沒有這對镯子的事情,眼下隻是想把話題引過去罷了,沒想到居然還真的引出這件她不知道的事情。
“兩對镯子,是從一塊玉上得來的,還是越氏先祖手中傳下來的,聽說是很久遠的古物,以往在越府的時候,越太夫人特意在兩位夫人嫁人的時候送了這兩對镯子,喻意想讓兩位夫人以後和和美美,兩位夫人都是遠嫁京中,姐妹兩個還得相和……”
周嬷嬷娓娓道來。
越氏一祖的基地是在江南,在江面的仕林中很有名聲,但在京城卻是根基淺了一些,越太夫人把兩對镯子各賜于兩姐妹,自然是讓她們兩個永遠交好、互相扶持的意思,淩安伯夫人爲長,曲二夫人爲次。
兩個人的性子略有些不同,淩安伯夫人爲長姐,性子淩厲,曲二夫人爲次,性子溫婉,曲太夫人賜下的二對镯子,镯子是一起的,自然有相類似的,紅色的血玉,下面墜着兩滴淚滴的綠寶石,但同樣也有不同的地方。
這不同的地方,很是微小,如果不是周嬷嬷當時親眼看到過兩對,一時間也發現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