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氣氛很是詭谲、陰寒,特别又是這樣的一個夜色裏。
曲莫影不知道哪裏得罪了這位王爺,是因爲看到自己的臉,所以懷疑自己嗎?
曲莫影的一隻手用力的在被子下面握了握,臉上神色卻不變,緩緩的道:“王爺找我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
裴元浚審視着她,這一次沒有眼紗,她嬌小精緻的小臉,很分明的映在他的眼中,一雙仿佛帶着幾分霧氣的水眸,透着幾分迷茫、懵懂,但卻沒有任何的懼意和慌亂,仿佛在這裏看到他,原本就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情。
眼中濃暗的嗜血氣息緩緩的退了下去,卻依然森寒:“你膽子還真大?”
是問句,但又不需要人回答的那種,很肯定。
“怕了有用嗎?”曲莫影忽然笑了,燈光下如花一般綻放,霧氣的眸子在長睫的撲閃下,有幾分孩子氣的感覺,但透過那層薄薄的霧氣,卻能看得出她眼底并沒有笑意。
“沒用!”裴元浚很肯定的看着她道。
“既然沒用,那又何須怕,王爺若想殺我,也不需大半夜的過來,隻須讓雨冬動手,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事情推到景王的頭上。”曲莫影挑了挑眉,唇角的弧度慢慢的放了下來,一臉正色的道。
“你覺得本王應當這麽想?”裴元浚身子往後一靠,看着放松了下來。
“王爺不應當這麽想嗎?”曲莫影心稍稍放下,反問道。
“說說理由?”裴元浚的睡鳳眼挑了起來,饒有興趣的樣子,卻讓人感應到無聲的威脅,眼前這位就從來不是真的桃花夭夭,多情妖娆。
“我之前以劉小姐的樣子見過景王,但如果王爺說景王見的是我,也是有證據的吧,這個時候我出了事情,景王難逃幹系,落在了王爺手中的景王,還不是王爺說了算的。”曲莫影的大腦急速的旋轉。
這話原本隻是猜疑,但越說越覺得可行,越說越覺得心驚。
鄖郡王以王叔的身份,壓在一衆皇子的身上,既便是太子也不得不示弱,這樣的場景又怎麽可以久存?
史上權臣們的下場都沒有好的,改換新帝的時候,幾乎就是這位權臣的絕命之期,裴元浚想逃離這種命運,就得把下一任帝皇握在手中,眼下是看中景王裴玉晟了?這麽一想也解釋得通。
扶太子上位,幾乎不費多少力氣,算得上名正言順,太子以後也不一定聽裴元浚的,但扶景王不同,若景王上位,必然是花了大力氣把太子拉下來再上位的,對裴元浚也會感激不已,如果裴元浚手裏還有他的把柄,那就更是言聽計從了。
“你在害怕?”裴元浚忽然笑了,伸出手摸上了曲莫影的臉,眼底詭谲幽寒,那雙手冰冷的仿佛來自九幽鬼獄,碰到她柔嫩溫和的臉上,讓她不由自主的一激靈,但随既她微微挑眉,“莫影隻是一個弱女子,若王爺真的這麽想,我也無話可說。”
除了方才因爲冷手碰到她的臉,下意識的一激靈之外,她的眸色居然還能直視自己,不閃不避的那種,看着她那雙美眸,裴元浚煩燥的心情,似乎也沒那麽陰郁了,原本出來随便走走,看到她這裏的燈光,就随意的過來看看。
“王爺,這種時候我難道不應當怕嗎?”相似的話,不同的解釋,隻是問的時機和樣子不同,答案也不同了,甚至前後兩個答案之間還有些矛盾。
但卻又讓人覺得原本就是如此,很真!
曲莫影一把拉住裴元浚修長的大手,帶着幾分嫌棄的把他的手扔開,“王爺,既便是在燈下,也請王爺保持風度。”
手被她一把甩開,裴元浚的臉上卻露出了慵懶的笑意,頗有意味深長的樣子,站了起來:“你很不錯!”
“多謝王爺誇獎!”曲莫影坐直了身子。
“想法也不錯!”裴元浚低下頭,盯着她的水眸,仿佛要從她的眸底品出懼意似的。
“謝謝!”曲莫影再次道,仿佛不覺得方才的這個話題多麽的恐怖似的,這第二次誇獎不是第一次,充滿着一種讓人無可逃避的嗜血氣息。
而這個鎖定卻是她。
“真的很不錯!”裴元浚笑了,再一次道,低低的笑後,忽然伸手拍了拍她的頭,然後站直了身子,又上下打量了她幾眼,“你應當生在将門,而不是曲志震那個軟貨。”
曲莫影抿了抿嘴,沒接話。
裴元浚也沒打算讓她說什麽,轉身走到窗前,伸手一按窗口,然後消失在窗口的夜色中。
曲莫影隻覺得背心處冷汗浸浸,雙腳發軟,身子一松,重重的靠了下去,頭撞到了床檻上,痛的她一捂頭。
她怎麽會不怕,她怕的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真怕裴元浚就是這麽想的,除了自己爲他掃清眼前的障礙,指明前路。
幸好……幸好不是……
癱了好半響,才重新坐起,掀開被子,走到窗前,把窗戶重重的關合了起來,靠在窗口,她的身子還有些微微的顫抖,用力的咬了咬唇,才讓自己鎮定下來,走到桌前,拿起桌上半溫的水,一飲而盡……
這一晚,曲莫影一直沒睡好,大半都在做夢,重複着當初東宮臨淵閣上的場景,一次次的看到自己落水溺亡,而後再次重複。
這一晚,曲秋燕也沒睡好,翻來翻去的反覆了許多,她是聽說景王也到了大悲寺,但派人偷偷去見他的時候,卻說景王沒空,讓她好生生在在大悲寺裏遊玩,這一次他上山雖然要住幾天,可能也沒時間陪她。
這讓曲秋燕如何甘心,最早的時候,她就是在大悲寺裏結識了景王的,景王對她有意,她也看出來了。
兩個人郎有情,妾有意,雖然沒有明說,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可眼下,景王既然來了大悲寺,難道不能擠出一點時間來見自己一下嗎?
景王既然到了寺院裏,難道還有其他的事情?上次景王在大悲寺的時候,幾乎一直是陪着她的,哪裏會有什麽事情?
難不成景王陪着的是别家的小姐?越想越可能,越想越覺得可疑,當然越想也越覺得懷疑難受。
一晚上翻來翻去的沒睡好,待到了第二天,去給太夫人請安的時候,看起來也是疲憊不堪。
其實不隻是她,其他幾個看起來精神也不好。
曲雪芯的臉色有些蒼白,她昨天不舒服用過藥,看起來還沒有好全,往日裏這位曲大小姐就柔弱的很,太夫人用藥生病的時候,她偶爾也會生病,眼下這種樣子,太夫人并不意外。
曲彩月不用說了,出了這麽大的一件醜事,今天她到太夫人院子,路上遇到就近住着的香客,看到她的時候神色都很怪異,不用說,昨天的事情雖然在院子裏說的,也還是被人聽去了一些,曲彩月不想做妾,更不想給這位名聲不好的言二公子做妾,一晚上也沒睡好。
整個人都透着幾分頹廢。
曲秋燕是這樣,曲莫影也是這樣,看着四個孫女,一個個神色都不好,太夫人心情就更不好了,才上山就出了這樣的事情,太夫人的心情能好得起來才怪。
目光第一個落在曲彩月的身上,神色不善。
“祖母!”曲彩月慌的跪了下來,伏地痛哭。
“哭有什麽用,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太夫人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曲彩月什麽話也不敢說,隻是哭。
“祖母,二妹妹往日也還算好,怎麽就……怎麽就出了這事,還請祖母饒過她,幸好昨天言二公子也沒說什麽,隻說是誤送了。”曲雪芯蒼白着臉,站起來,也跪到了曲彩月的身邊陪着她。
昨天發生的事情,她後來也問了曲彩月,知道言羽是怎麽說的。
“芯丫頭,你先起來吧。”太夫人平了平氣,讓吾嬷嬷把曲雪芯先扶了起來,然後才沒好氣的對曲彩月道,“這段時間你也别出去了,就在院子裏靜修。”
“是,祖母。”曲彩月哭着被丫環扶了起來。
“祖母,其實不必在屋子裏清修的,既然言二公子沒說什麽,隻是誤會,如果讓二姐姐在屋子裏清修,倒是坐實了二姐姐和言二公子的事情了。”曲秋燕不願意看到這種狀況,打足了精神道。
曲彩月的用處還不少,如果真關起來了,對她可沒好處。
太夫人猶豫了一下,這話說的還算有理。
“祖母,那就依三妹妹吧,若二妹妹關起來,三妹妹一個人也是無聊的。”曲雪芯也跟着勸了一句。
曲莫影掃了一眼站在堂下的三姐妹,眼底閃過一絲幽色,這三姐妹自小一起長大,看起來感情還不錯,倒是自己,象是一個純足的外人。
不過,這事也沒錯,自己就是一個外人。
“影丫頭覺得呢?”太夫人想了想,轉向曲莫影問道。
“大姐、三姐說的是,二姐其實還應當跟原來一樣,若是真的拘了,倒是讓人說閑話的,昨天院門外的人不少,言二公子沒承認,可能也有人懷疑。”曲莫影不動聲色的道,其實不是懷疑,是肯定,肯定曲彩月和言二公子之間有什麽。
試問這種私會的禮還能送錯嗎?
既然她們有志一心的要把曲彩月弄出來,那她就推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