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玥深知,這等民間糾紛最是急不得,處理起來往往冗雜,需要費功夫理清。
而當務之急,則是要讓村民們都先散開,避免場面的不可控出現。
于是楚南玥道“請大家相信衙門,也相信我,這件事容我與張大人先做調查,大家放心,若江水缺乏到如此地步,我楚南玥即使是讓軍田旱着,也不會讓大家沒有水用。”
楚南玥之言如同保證,她一向治軍嚴明,軍令說一不二,自然不會在這件事上違背。
于是二位士紳都道“我們相信楚将軍,大家都給楚将軍和張大人一點時間。”
“大家先都散了吧,家裏還有農活要忙,楚将軍既然答應解決,就定然不會失信于我們。”
村民們本來就是士紳組織過來的,此刻聽到士紳開口發話,自然也就不再鬧下去。
人群漸漸散去,楚南玥先将二位士紳留下,與張崧回了衙門細細商議,一同來了解情況。
士紳雖然也是村民,但楚南玥知道,他們在百姓與官府之間地位極爲重要。
就如這樣的水利糾紛,隻有士紳在其中輔助官府,幫助調解,百姓與官府才能求得和諧。
而同樣的,士紳的特殊地位,也意味着他們需要依附着官府的權威。
“平江并不算小,又與京城接近,平日裏兩村可曾設有水官呢?”楚南玥問道。
“所謂水官,就是我們二人。”二人異口同聲。
原來官府本身有着制度,曾設有專門負責管水的吏役,不過因爲村民們對平江更爲了解,幾任過後,最終還是村中的士紳兼任了水官。
楚南玥點頭“既然就是你們二人管理,這樣也好。我也想問問你們,這分水一事,當初是如何斷定的?”
“平江上遊下遊,一分爲二,各村取水,不得稍有違背。”江北村士紳回道。
楚南玥垂眸深思,複又道“一分爲二,聽起來雖然公平,但看兩村情況,果真如此均等嗎?”
話剛一落,江南村的人就訴起苦來“楚将軍,這正是草民不滿的地方。我們下遊的江南村,人口比上遊多出幾十人不止,當年的平均,如今早已不存在了。”
原來,從前二村人口差不多,但如今卻是慢慢拉開差距。
“以當年的标準,來滿足如今之需求,确實不妥。你們若早早發現了問題,大可以告知官府,容張大人裁奪。”楚南玥道。
“平日兩村關系好,說這樣的話,豈不是壞了情分?”江南村的人不好意思起來。
“如今你們這樣動辄以鬥毆解決問題,便不是壞了情分了?”楚南玥挑眉。
若說鄉裏之事,倒也有趣,總令小事成大,才發覺從前早該防微杜漸。
“張大人,你看如何?”楚南玥扭頭去問張崧的意思。
“下官也早有更改之意,當然,既然楚将軍有了主意,便勞煩楚将軍行事了。”張崧恭敬道。
張崧早有重定水規之意,隻是礙于擔憂觸動村民利益,而不敢貿然提出,此事楚南玥想要攬下,他自然一百個同意。
楚南玥思忖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便以人口爲定例,江北村與江南村,四六分水,你們看如何?”
江南村所得之水,比從前多,自然同意。而江北村便不願意了,又不敢公然反對楚南玥,隻有沉默着不說話。
楚南玥不便強逼,隻聽江南村一聲冷笑,憤然道“楚将軍這法子公平,你們卻不同意。若不是你們在平江上遊攔水阻壩,我們今日也不會想要找個說法。”
上下遊之間,下遊本就天然有着弱勢,楚南玥聽在耳中,不禁也有些爲其打抱不平。
她不由語重心長,句句開解“即使村民之間不滿,也不該做些下作之事,故意挑起争端,無論是攔水,還是早些時候說的弄髒江水……”
誰知江北村士紳卻皺眉否認“楚将軍,我們确實攔水了,可弄髒江水一事,根本與我們上遊無關。”
楚南玥靜了下來。
江北村的士紳第二次提到了這個小細節,讓她不得不引起注意。
與攔水阻壩相比,小規模地弄髒了水,根本不算太嚴重,江北村既然承認了攔水,又爲何要否認江水是被他們弄髒的?
江南村明顯不信“最近兩村有着争執,這才召來了你們的報複。若不是你們,又能是誰呢?”
沒等江北村辯駁,楚南玥開了口“這一件事,或許真的另有其人呢?”
衆人不解其意,楚南玥也并不多做解釋,隻當是沒有說過。
“分水之事,就照我方才說的來。其餘之事,還需要細查,今日我無法直接給你們一個答複。”楚南玥最終道。
說到這個份上,江北村也不再抗議。兩村就先按四六分水,重訂分水章程。
未避免再度生事,張崧也派了人,采取官府的強制措施,派專人看守渠口,以防止江北村再度攔水阻壩。
楚南玥動用了京郊的親兵以此爲監督,江北村與江南村用水之事,終于得到片刻喘息。
而江水被莫名污染的事,始終是楚南玥心中未解的疑惑。
她将青霜喚來,吩咐道“青霜,你去京郊大營跑一趟,問問元骐關于軍田的用水事宜。”
青霜乘馬快去快回,一個下午的功夫,天擦黑時,她便已從京郊大營回來。
“将軍,周副将說,軍田大部分本來就是從江南村與江北村劃出來的,若論用水,應該比往年多不了多少才是。”青霜道。
這與楚南玥的記憶相吻合,前些日子她一直親自看顧着軍田,就從未覺察出什麽異樣。
至于雨水減少之說,更容不得細細推敲。現在天氣根本不算熱,區區雨水對水量的增減來說,影響并非會如此之大。
“那江水污染之事呢?”楚南玥思索着青霜的回話。
青霜回憶了下,道“周副将他們也發現了,但是污染之處隻有固定的一小部分,所以他們沒有太在意。”
“固定的?”楚南玥奇怪道。
平江是流動的,若有人有心造成江水污染,幾次投入東西,也不可能位置完全一樣,又怎來“固定”二字?
事出反常必有妖。楚南玥總覺得,這平江的污染,與水量減少之間或許有着不爲人知的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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