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楚南玥适時開了口，似乎打碎東陵爍的愧意：“今日的目的，六殿下應該知曉。”
與其陷在悔意裏，倒不如早點結束這一切。東陵珏早一日能站起來，就能多一日原本期待的平常人生活。
東陵爍聞言，不再言語，而心裏被楚南玥啓發，早有了更深的體會。
“貧僧多謝八公主對我的信任。”弘遠道，“若非這份信任，貧僧早早便會走了。”
楚南玥覺得他說話過于直白。不過他既然能開門見山，也可見他是真的有本事，能讓如今的情況得到改善。
“你并非毫無希望，如果追溯遠些，可以說是那幾個太醫，不夠盡責，這才導緻了你的腿疾沒有立刻治愈。”弘遠說道。
他其實知道太醫院的壓力。
無論如何，東陵珏身患腿疾的事，都是真事，闆上釘釘。但太醫們因爲東陵珏的身份，也因爲東陵珏的年紀太小，不敢貿然做什麽。
一個一兩歲的小孩子，太醫們哪裏知道該如何把控藥物最合适的劑量。
他們唯恐把東陵珏治壞了。如果不繼續把東陵珏的病往深層挖，他們也就會安全。因爲東陵珏左不過拖着腿疾的病。
可如果他們爲此冒險，卻讓東陵珏死在了他們的手上，那不說百姓，就是皇帝與東陵爍，也該爲此覺得怒火中燒。
孰輕孰重，太醫院都有考量。
緊跟着，弘遠便又補說道：“但問題也不在太醫院。而更多是在于你的心。你自己如果認定了一件事，隻會越來越對此覺得恐懼。你心有芥蒂，又怎能不覺得難受且無力呢？”
語畢。東陵珏望向楚南玥，見她一副探尋的樣子，向自己問起：“八公主，這些事，你從不曾對我和六殿下說過。”
“因爲都已經過去了。”東陵珏低聲答道。
楚南玥卻微微閉住了眼眸，原來世上擁有東陵珏那樣的天真爛漫之人，都也躲不過這命運二字。
說實話，東陵珏的遭遇，又比她楚南玥的，好上哪裏呢？
楚南玥竟從中體味到了一種同病相憐的味道。
而此刻，她的心還是繃緊着的狀态，楚南玥不忘今日的目的：“弘遠大師，你既然這麽說，是不是說明，八公主确實能夠站起來，且能同常人一樣？”
楚南玥原以爲弘遠會一口答應，可她卻看見弘遠朝她搖了搖頭。
“貧僧确實可以讓八公主的身體得到調整，可是心裏狀态一日不解決，她便不會穩固。”弘遠說道。
正如弘遠所言，其實這麽多年，即使沒有弘遠出現，在太醫院的調理下，東陵珏的身體也多少有一點點好轉。隻是當年耽誤太久，如今修補起來，難免緩慢。
但問題的關鍵從來不是她不能站立，要知道在許多時候，東陵珏是能夠憑着自己的力氣站立的。
一切的一切，都在于東陵珏的心神，始終沒有安穩，她被當年的那些惡語消解着自信，同時也讓她對像正常人一樣走路，而充滿了恐懼。
“那弘遠大師可知，八公主該如何改變如今的現狀呢？”楚南玥急着問道。
她已經看到了東陵珏，再度陷入了某種情緒裏。
楚南玥生怕着，原本是爲了讓東陵珏在婚禮之上不留遺憾，卻弄巧成拙，讓東陵珏心裏添了堵。
弘遠倒是不再藏着掖着，直言不諱道：“八公主總有些自己在意的人或事罷？隻要用心于此，暫時忘卻腿疾的事，便能一點點克服心理上的不适。”
此言一出，衆人便都想起了王暢來。
楚南玥便要去派人去找王暢入宮，而弘遠則在給東陵珏先開了些藥劑。
他們都知道誦經祈福的時間不宜過長，于是便先讓弘遠早些退出了寝殿。
正午之時，甘露寺的衆僧，同弘遠一起，都完成了祈福，往宮外而去。
一切都是順理成章，沒有惹來半分的懷疑。
王暢風塵仆仆地趕進皇宮時，看到三人表情，一時竟瞧不出是喜是憂。又或者實際上就是兼而有之。
“八公主如今可好些了？”王暢問道。
不等東陵珏開口，楚南玥便先屏退了些宮人，先同王暢說清了今日的來龍去脈。
王暢在聽聞弘遠之法時，眼睛亮了一下，竟真的躍躍欲試着。
“你……想要一試？”楚南玥問道。
王暢毫不猶豫：“若能讓八公主好了腿疾，這一試又何妨？”
而他與東陵珏平日的相處時光，也實在不多。
弘遠所言的法子，其實也算是讓東陵珏與王暢獨處。二人即将成婚，隻要不逾矩，旁人不會多說什麽，隻當他們在培養将來的感情。
“王暢。”東陵珏第一次直呼着王暢之名，似乎是爲方才他的言語而感動。
她的手也緩緩伸了過來，似乎想要碰觸到王暢。
王暢便順勢握住了東陵珏的手，二人的手緊緊相連，頗有些情意綿綿的味道。
“八公主……”王暢喚道，而他也很快改了口，“珏兒。”
楚南玥與東陵爍看見這樣的場景，适時地退了出去。
而王暢則扶着東陵珏，二人緩緩往殿外走着。
王暢時不時就在與東陵珏說着話，他的聲音很輕，也很溫和，但卻帶着一種足夠讓東陵珏安心的力量。
在他的這種吸引之下，堅持着走路的東陵珏，似乎并沒有感覺到有什麽不适。
如果不去看王暢愈發欣喜的表情，如果不回頭去看走過的地方，東陵珏甚至根本不相信，她會有能力走出這麽遠來，憑着自己的一雙腿。
但東陵珏還是回頭了。她似乎想起了三公主對她的嘲諷，隻因她走得慢，樣子也不好看。
“王暢，我不行的。”東陵珏的腿跟着一軟。
待王暢扶住了她時，便看到她已經淚流滿面。
“珏兒，我不會逼你，不會讓你做任何不願去做的事的。”王暢道。
東陵珏能不能站起來，如同正常人一樣，這在王暢眼裏，其實壓根不重要。
因爲從始至終，王暢在意的，都是東陵珏的這個人而已。
若東陵珏想站立，他便在旁扶着。若東陵珏想停下，他便也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