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玥以爲說的是東陵爍,二話不說便讓人把“東陵爍”請了進來。
而等來人走進來時。楚南玥才知道,來者并非東陵爍,而是東陵琰。
東陵琰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楚南玥的眸色多了些無奈。
“楚将軍,何必在有些事上費力不讨好呢?”東陵琰問道。
楚南玥一見并非東陵爍,眼神裏就多了冷意:“齊王殿下有何高見?”
“八公主和你之間,真有那麽深厚的感情嗎?”東陵琰臉上是明顯不信的表情。“楚将軍先别回答我,我也隻說我認爲的。楚将軍與她相識不過一兩月,難道就引爲知己不成?若說楚将軍别無所圖,我并不信。”
“那齊王殿下不妨說說,我圖了什麽?”楚南玥不懼的眼光望向東陵琰。
“你是爲了通過東陵珏,進一步接近皇族嗎?可你一開始就不該隻顧着一條路。”東陵琰道。“她是沒用的棋子,甚至連棋子也不是。你何必費心力去幫她,做什麽壓根不可能的事?就算千辛萬苦之下,她如願嫁了,但那也意味着你要靠近的皇族,反而更遠了。”
楚南玥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樣子,居高臨下永遠有一種獨有的感覺,讓人嫌惡,卻也足夠吸引同他一樣的人。
楚南玥足足沉默了小半炷香的功夫,才擡眼問道:“難道在齊王殿下眼裏,我與八公主之間,就剩下利用二字了嗎?”
“不是嗎?”東陵琰好笑地反問。
涼薄至此。
似乎隻有東陵琰,會在提及姐妹兄弟之時,本能地抱有警惕,或者近乎冷血的一種輕視。
人人皆可利用,人人皆是棋子。
楚南玥難以言說,東陵琰這樣的想法是對了,或是錯了。因爲從小到大的環境裏,慧妃對東陵琰的培養,就是順着這樣的邏輯的。
“齊王殿下既然已經如此想,又爲何來費心我的事?”楚南玥反将一軍道。
既然是如此功利的利己者,還何必如此“無私”地爲她楚南玥考慮?
所謂關懷,不過是另一種謀劃。
東陵琰能将自己的親妹看爲連棋子都算不上的人物,那她楚南玥,又何嘗不是他眼中的棋子呢?
或許是她這枚棋子,有着自己的思想,不願于他的控制之下,這才惹來他的青眼。
“你不一樣。”東陵琰朝着楚南玥靠近過去,輕笑了一聲。
“哪裏不一樣?”楚南玥依舊帶着警惕。
東陵琰微歎一口氣,似乎很遺憾的感覺:“人用慣了棋子,總想要一點不一樣的感覺。”
“所以就來挑撥我與八公主之間的關系?”楚南玥随口接道。
東陵琰的面目,楚南玥早已經知道。于是楚南玥覺得二人話語之間,倒真的不需要什麽虛僞之言。至少楚南玥覺得,東陵琰的刻意讨好言辭,對她自己是無效的。
“這不是挑撥。”東陵琰反駁,“這是提醒。”
“那就多謝齊王殿下好意了。”楚南玥的聲音微揚。
緊接着,她看向東陵琰,語氣決然:“可惜,我不需要。”
将軍府很自然地送了客,東陵琰今日前來,似乎是自己給自己碰了一鼻子灰。
而楚南玥卻覺得奇怪,心裏總覺得不對勁。
東陵琰對東陵爍行刺,如今東陵爍安然回來,他的反應卻不是着急,也不是進宮去面見皇帝,而是在東陵珏的婚事上勸阻她楚南玥,操心着這種一時無關利弊的事。
除非……東陵琰早猜到了皇帝後續會如何處理。
想到這裏,楚南玥背後不禁冒出一股冷意來。
東陵琰能猜到這個地步,可見他平日對皇帝,又了解到了何種程度。
帝王之心,深不可測。而東陵琰平日的功夫,竟都費在了揣度聖意上。楚南玥都不知道,是該佩服東陵琰的暗下功夫,還是該爲此覺得恐怖,懷有更深的警惕。
或者二者皆有。
直到東陵珏也聽到了消息,着急地趕來将軍府見楚南玥,楚南玥才算卸下了一點面上的擔憂,換上柔和的笑意。
“楚姐姐,你爲什麽不第一時間便告訴我呢?”東陵珏語氣裏帶了點埋怨,“若不是宮裏的人說漏了嘴,隻怕我如今都還被蒙在鼓裏了。母後是在爲難你,她不願讓你插手我的婚事。”
“她們不告訴你,是應該的。”楚南玥扶着她緩緩坐下,因東陵珏體弱,楚南玥特意将椅子墊得軟了些。
“這是哪裏話?”東陵珏做出生氣的樣子,“楚姐姐再這麽瞞着我,我可要生氣的。”
東陵珏想要早日嫁給王暢,這是實話。但楚南玥逐漸在她心裏有了分量,她同時也不願讓楚南玥爲她奔波勞累。
她的腿疾有多難治,這十多年光景裏,也就漸漸明白了,甚至有些打消了如同正常人一樣的奢望。
“你這個時候不該多想,如今離嫁給王暢大人不過一月時間,你該費心想着自己,該如何才能最美才是。”楚南玥笑道。
在認識東陵珏那日開始,楚南玥便把她視爲了自己的妹妹。
東陵珏乖巧,懂事,也帶點孩子氣,但随着她快要出嫁,其實也像是變得沉穩了。
“婚事是我上心的,可我不想連累楚姐姐,讓你做這種無用的事……”或許是想到了傷心事,東陵珏眼角濕潤了下。
“八殿下,那我隻問你一句話。”楚南玥肅然道。
“什麽?”東陵珏抹了下眼睛,擡頭看着楚南玥。
“你想要站起來嗎?”楚南玥問道,“像任何一個普通的健康之人一樣。”
“沒有一日不想。”東陵珏随心回答。
多年來的一幕幕,都在東陵珏眼前回蕩。父皇對她的身體的一次次失望,母妃的早逝。其他三個姐姐的輕視與嘲笑……
隻因她自生來,就與旁人不同,或許羸弱的身體成了她最大的軟肋。
可這哪裏是她能夠自己選擇的?
若能真的選擇一次,她不會選擇生在帝王家,也同樣不會選擇身有殘軀。
她将要嫁給王暢,但隻怕腿疾,永遠會是她的最大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