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玥心裏沉了下，都說出身無法選擇，那些平民百姓，必然會羨慕皇子公主，得生在帝王家。可是其中酸楚，即使說出來，他們也會覺得是矯情。
可東陵爍不僅忍受着這些，就連他自己的父母，也是爲了大義，犧牲了他不少的自由。
“六殿下，或許任何安慰都不适用于你，有些感覺無法感同身受。但我覺得，人都是會改變的。既然皇後娘娘先前是尊重你的想法的，那麽将來也未必就不會回到這種狀态。”楚南玥道。
她的聲音像夏日的泉水，讓東陵爍有種心裏的清澈感。
“真會如楚将軍所言嗎？”東陵爍問道。
像是一種希望，可東陵爍怕它會化爲一種虛渺。
楚南玥一笑：“六殿下何時這樣沒底氣了？”
她見過東陵爍的太多面了。霸道的，溫柔的，卻沒有這樣沮喪失意的。
“因爲我和母後的争執裏，我從來沒什麽勝算。”東陵爍苦笑。
自從成年以後，東陵爍開始與皇後有了意見不合，可每每此時，無論東陵爍有理無理，皇後最終都能用親緣關系的理由，迫使東陵爍服軟。
“但今日有了楚将軍的寬慰，我多少有了信心。”東陵爍補充道。
不知爲何，楚南玥的一句話，就能使他完全相信。他或許真的能夠影響到皇後，讓皇後轉變成從前的樣子，對他懷有真正的尊重與愛護。
可東陵爍也懷有私心，他希望皇後對楚南玥的态度也能夠轉變，接受他愛着的人便是楚南玥。
楚南玥将那盒子小心合上，又重新交到了東陵爍的手裏，叮囑道：“六殿下，既然在意，還是不要繼續将這東西放棄在這裏了。”
東陵爍無法反駁。
他今日特意帶着楚南玥過來他原先的殿宇，并不全然是爲了寬慰楚南玥因爲東陵珏而傷心的事。
更像是因爲自己的心結。
楚南玥一語中的，仿佛太了解他了。他雖然表面上說是不在意，可當年的舊物，竟能保存如此完好，更埋在地下，一回來第一件想起的物件便是它。
東陵爍對皇後的敬愛，永遠是無法消去的。
“我明白了。”東陵爍言簡意赅道。
楚南玥聞言，沒有深問，她雖與東陵爍有了些許算深的交情，但每個人最深處如何想，都不該貿然問及。
更何況她不過是勸說一句，最終如何去做，那決策者，永遠是東陵爍本人了。
他二人因在東陵爍宮裏閑逛許久，原先的落寞已經散去許多。
楚南玥又安慰東陵爍，東陵珏至少如今已經收獲摯愛，這雖無法彌補腿疾帶來的痛苦，但至少是一劑幸福的良藥。
東陵爍最終聽了楚南玥的話，将小布偶帶回了身邊。
而楚南玥本與東陵爍一起要出宮去，可原本還好端端的，東陵爍卻很快被幾個宮女攔住。
楚南玥認了出來，那人是皇後宮中的宮女。
“六殿下，皇後娘娘想您了，今日殿下您既然來了宮裏，倒不如去看看娘娘。”宮女笑道。
東陵爍自然推脫不去，他默默将手中的東西收進了袖子裏，冷着回道：“你先回去吧，告訴母後，我馬上會過去的。”
待宮女們離去，東陵爍才向楚南玥告辭道：“楚将軍，今日你使我受益良多，我不會忘記你的話。”
楚南玥朝他微微颔首，算是應下。
東陵爍原本心情輕松，可他一進去皇後的椒房殿，就察覺到了過于異樣的氛圍。
“母後，今日突然讓兒臣過來，是有什麽事嗎？”東陵爍問道。
“怎麽，無事便不能找你了？”皇後語氣不佳。
這種明顯帶着情緒的話語，東陵爍不可能聽不出來。
他心裏猜想着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才讓皇後如此臉色，語氣也帶着試探：“母後若想兒臣，兒臣随時都會回來，母後不必心憂。”
見東陵爍應答得體，皇後心裏一陣焦躁。她不是要與東陵爍拉家常的，她是想讓東陵爍當着她的面，說出實情，承認錯誤的。
“爍兒，你一直都表現極好，雖說沒有封王，但那不過是一個名号，母後從來不曾在意過。”皇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但你不能在有些地方上失了足。”
東陵爍聞言一愣：“但不知母後所說的，是何時何事我失了足？”
“要我說的更清楚些嗎？”皇後語氣憤然道。“你同那個楚南玥去了太醫院，又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們幹了什麽，難道你都當做沒發生嗎？”
東陵爍親耳聽見皇後說了這些話，一時不可置信的樣子，眼裏透出失望：“母後，是誰告訴你這些的？”
他有種感覺，太醫院裏有謝家的人。可是誰能一直注意着他，如今又如此迅速地去找皇後告了密。
告密者所說，已經是添油加醋，不足爲信。但東陵爍厭惡的也不是内容，而是告密本身。
太醫院原本隻該聽命皇家。可近些年來，靠着一些勢力才能進來的人，便漸漸選擇談好這些勢力了。
“是誰告訴我的，有區别嗎？”皇後不自然地道。
東陵爍的一句問題，就讓他失了先前的正義凜然。
皇後生怕會牽扯到謝茵華來，畢竟這次是謝茵華偷偷告訴了她此事。可謝茵華若是因爲這個而被東陵爍厭惡，那她可該如何保下這個媒？
“對于其他任何人來說，都沒有區别。唯獨對于我，有。”東陵爍認真道。
他看着原本與他關系極爲親近的皇後，仿佛數十年母子情分，都被慢慢拆解開來。
“母後聽信旁人言語，如此對兒臣興師問罪，母後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東陵爍問道。
看着皇後皺眉，東陵爍繼續說着：“母後信讒言，卻不信兒臣親口之言。我竟不知，我們二十餘年母子情意，竟不如一個外人。”
他的話如同數九寒冰，卻又所言非虛，皇後一時心裏後悔不是，辯駁也不是。
可是謝茵華也算是外人嗎？她姓謝，是與皇後本人同樣的謝姓。
謝茵華更是自從東陵爍爲官後鮮少回宮，給皇後最大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