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雖有苦楚,仍需緩步前行。”東陵爍重複着這句話。
楚南玥之言,竟如一盞燈一般,照亮了他略顯迷茫的前路。在他的記憶裏,楚家這個嫡子,大概也就二十出頭,或許更小些,但到底至少還是比他年幼的。
可今日一見,他竟從比自己年幼的“楚南瑄”身上,看出許多優于自己之處。
她過于穩重,或許因爲早早就擔負了複興楚家的厚望,才會如此。
東陵爍自視甚高,卻在見到楚南玥的第一面起,開始對楚南玥另眼相待。
送走東陵爍的楚南玥并不知道,東陵爍已經将她記住。她依舊照常謀略着接下來的戰役,東陵的大仗一打就是四年,而久久拖下去,勞民傷财,東陵想必壓根就讨不到什麽好處的。
如今當務之急,便是早早看出敵軍的軟肋,設好計策,以攻其不備。
楚南玥這邊正在謀劃,不想東陵爍同幾個将軍也有了主意,以東陵爍爲首,集合了一批人馬,趁着敵軍這幾日松于防備,便去攻打。
待楚南玥得知消息,怕他們中計,于是派人去支援時,卻已經晚了。
東陵爍等人雖被安全送回營中,但帶去的兵馬卻大大折損,真是狼狽不已。
而他們私自行動的事,也讓楚南玥爲之生氣。
“楚将軍,六殿下不是故意的。”一位将軍主動站出來道,“六殿下發覺這幾日敵軍有松懈,這才臨時決意去攻打他們,這是事出有因,時間緊促,并非六殿下有意爲之。”
楚南玥見東陵爍并不言語,反而是軍中老将給他說話,心裏愈發生氣。也虧她先前對東陵爍如此另眼相看,這次如此莽撞行事,卻不覺得自己有錯,反而讓這些忠于皇室的老将來解釋。
“老将軍不必多言。”楚南玥止住道,“今日的情況,我已經聽說了,既然是六殿下的主意,那便該由六殿下解釋。而我看來,敵軍表面松懈,實則是故意做戲給我們看,以期誘我軍深入其中,繼而殲滅。”
“楚将軍,這次确實是我判斷失誤,但隻此一次,以後再不會了。”東陵爍道。
他語氣裏有對此的遺憾,可是卻沒有覺得自己有大錯,隻覺得是一次的判斷失誤。
楚南玥不禁搖了搖頭,問道:“六殿下是覺得,這一次隻是偶然嗎?可我卻覺得,如果六殿下不曾吸取教訓,今後的敗仗還有的是。”
“楚将軍未免太看不起人了吧?”東陵爍冷道。
他在宮中時,總在父皇與兄長面前聽他們讨論兵法,府中的兵書也看了不少,自認爲對軍中事務都有着判斷力了。可楚南玥這樣當着衆位将軍的面,如此說他,真是打了他的臉。
東陵爍還是年輕,隻覺得該争一口氣,而他望過去時,卻看不見楚南玥的膽怯,恰恰相反,楚南玥眼神裏帶着一種憐憫與無奈。
“六殿下誤會了,非是我輕視殿下,而是殿下所學,皆在紙上。要想真正起效,還要看戰場之上的具體情況。”楚南玥解釋道。
她知道東陵爍的心理,因爲她也是從東陵爍這樣過來的。她在楚家學習兵法,在諸葛流風手下學習武藝,處處精進,但是一上到真正的戰場,那種感覺就是全然的不同。
東陵爍顯然并不理解楚南玥所言,他隻覺得楚南玥不信他的能力,于是愈發想要證明自己。
“楚将軍,眼下敵軍又已得逞,東陵必然要想辦法扳回一局,否則東陵國威何在。”東陵爍道。
楚南玥知道東陵爍必然不會服氣自己方才言論,于是順着他提議道:“那好,不如我同六殿下做個約定。我們兵分兩路,各自用自己的方法,誰先打勝仗,誰便算赢。而從此之後,輸的人便要對赢的人唯命是從。”
“好。就依楚将軍所言。”東陵爍沒有深想,就立刻應道。
營帳之中,其他将軍還面面相觑,而見兩人已經定下約定,便也使無聊的軍旅生活,多了一絲新鮮。
東陵爍因爲急于向楚南玥證明自己,便先行回了自己的營帳,去清點人馬。
而楚南玥卻是不急,在周元骐耳邊說了幾句,就再沒有什麽動靜。
營中衆位将軍隐隐猜測着楚南玥這次的意思。她不是将将士生死視爲兒戲的人,可卻答應了東陵爍。想必,是有另外的打算……
直至天已佛曉,楚南玥這才動身,她先派幾隊人馬,在四處打探。
楚南玥沒有看上那些強勁之敵,反而盯上了一小股先前被打散的敵軍。
楚南玥并未使用武力,而是派人呈上金銀,對敵軍将領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而不費一兵一卒,便将那股人馬收服。
而反過來看東陵爍,雖已經集結了人馬,卻還未來得及動身。
東陵爍聽聞楚南玥的消息後,驚訝之餘,也覺得氣惱,未料到楚南玥明裏說與他比試,可暗中竟用了計謀,率先獲勝。
依照約定,隻要赢了,另一方就必須按兵不動,聽命于赢者。
“六殿下,你不必生氣,這不都是按照約定而來嗎?”楚南玥笑道,“或者說,殿下覺得計謀得勝不算數,隻有見了血的戰役才算。”
“自然是兵不血刃更好。”東陵爍不太情願地道。
東陵經不起,受不住那麽多流血犧牲的将士了。若能有一個好辦法,能讓軍中減少戰争損耗,那必然是大功一件。
“六殿下明白就好。我是爲了軍中和睦,才對殿下用計。殿下既然已經輸了,将來必要遵守約定才是。”楚南玥最終道。
“君子一言,必當驷馬難追。”東陵爍淡淡回道。
東陵爍雖心中隐隐不甘,但也無話可說。在今日的事上,楚南玥确實勝于自己,于是東陵爍隻好答應下來。
東陵爍原本以爲,楚南玥用計謀得勝,不過是一時,于是他雖然遵守約定,不再自己我行我素,但心裏卻一直在暗中思量,看着楚南玥會在幾時遭了挫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