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嫡長子,也就是當今太子東陵煜,于一次宮宴之上,在席間突發大病。因爲病重,新年還未過完,太子便不幸薨逝。
這事情雖然是在朝中,但因爲事關東陵皇族,所以即使在軍中都有了些消息。
因爲太子純善仁厚,朝中大臣多有崇敬之意,皇帝本人也曾多次言說,要讓太子早早來接替他,好讓自己成了太上皇,樂享清福。
卻不想如此突然,過年的喜氣還未完,就被一場重大的喪事代替了。
楚南玥看着就連軍中,都多了點哀傷之氣,可眼下戰事要緊,于是便多敦促了下手下的将士們。
而衆将士聽到東陵爍突然要來到軍中的消息,都有些意外不已。
“六殿下來了嗎?”于營帳中,楚南玥問向周元骐道。
“回将軍,六殿下似乎還在路上,這次來很是匆忙,大概明日就能來營中了。”周元骐回道。
“雖說營中條件差,但六殿下畢竟是皇子,我們怠慢不得,他也不一定住得慣,你提前給他備好住處吧。”楚南玥思忖道。
周元骐看她還在手撫軍機文書,不便打擾,可想起前兩個皇子的表現,他就猶豫起來。
“将軍考慮周全,但二皇子與七皇子來時……都未待到半月便走了,将軍其實不必費這些心思。”周元骐道。
正如周元骐所言,先太子因爲早早被皇帝立爲未來的接班人,所以皇帝不讓他去戰場。
東陵鴻與東陵琰也曾請命來到戰場,但更像是爲了給他們皇子的身份外面再鍍上一層金,多了一次在戰場搏殺的經曆,以看起來更光彩些。
所以在周元骐看來,東陵爍早晚也會如此。軍中物資一向短缺,又何必将東西都花費在不需要的地方。
“人還沒來,不必如此揣度。”楚南玥淡然道。
“可是……”周元骐糾結道。
楚南玥立時道:“好了,你下去辦便是了,無論六殿下最後留不留下來,我們先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
若真的如周元骐猜想,那皇帝如今僅有的三個皇子,豈不是都是不堪其用?楚南玥征戰四年,除去對楚家的責任感,更多的是對皇帝的崇敬之心。
她其實不忍如今氣宇軒昂的皇帝,最終無人能接替他,繼續東陵之輝煌。
所以無形之中,楚南玥其實在期望着,新來軍中的東陵爍,能夠讓她覺得意外,有驚喜之感。
楚南玥原本爲了表明對皇族的尊敬,特意要備上歡迎儀式。
而久久等着的東陵爍,卻提前派了人來,囑咐楚南玥一切從簡,不必因爲他過來而使軍營之中有任何特殊之處。
“這位六殿下可真奇怪。”周元骐在旁疑惑着。
而楚南玥笑而不語,已察覺東陵爍此人與他那兩位兄弟似乎有所不同。
待東陵爍次日晌午時到了軍營,進了楚南玥主将營帳,那雙丹鳳眼便始終凝望着楚南玥,似乎有打量之意。
“你就是從楚家出來的那個楚南瑄,楚将軍?”東陵爍問道。
楚家雖爲顯赫之家,可近幾年在朝中,早不如從前那麽有名望了。這或許就是,楚家把嫡子送來軍營的目的所在了。
“回六殿下,正是末将。”楚南玥道。
東陵爍眉宇皺起,似乎不滿意這樣的稱呼,道:“楚将軍,我雖然是皇子,但這次進軍營,是以個人的身份。望各位将軍能夠平等待我便好,不必因爲一個皇子名号,就厚待我,過于尊崇我。”
楚南玥眼中似有驚異之色,不禁挑眉,溫聲道:“既然六殿下親口提起,那麽大家都是同僚,萬不會有六殿下所說的事發生。”
“多謝楚将軍。”東陵爍向她作揖。
随後,楚南玥領着他同軍中主要将領都認識了下,而後東陵爍身邊帶着的侍衛們,便與東陵爍一起回了特意爲東陵爍準備的營帳。
東陵爍進去看了一眼,便肅然道:“楚将軍爲我備下的住處,同其他将軍一樣嗎?”
“殿下何必問呢?”侍衛笑了下,“殿下是何等尊貴,不該同那些人一同擠着,楚将軍爲您特意準備了單獨的營帳,也是有心。”
“我何來尊貴?”東陵爍卻是冷嗤一聲。
沒等侍衛再度開口,東陵爍便已經起身,直往楚南玥營帳而去。
楚南玥還未睡下,可夜幕已至,便不解東陵爍過來的意思。
“楚将軍,你先前還曾說過,不會對我有特殊的尊崇優待,我當楚将軍是真正答應,不想卻是陽奉陰違。”東陵爍冷冷道。
楚南玥原是好意,又看東陵爍有些過人品格,正是心裏有些良好觀感,不想卻被東陵爍并不友善的話語給氣了一通。
“軍中素來有規定,凡事都可變通。六殿下如此推崇平等,要做小兵卒,我看都同樣可以。但若是陛下來,我也同樣可以這麽對待嗎?”楚南玥反問。
“我父皇并非不曾征戰。”東陵爍眼神裏帶着些許自有的傲慢,“但終極是一國之君,楚将軍自然應該更小心準備些。”
“原來六殿下明白這個道理。”楚南玥狀似恍然大悟道,“那殿下可知,皇子親臨軍營,便不再隻代表自己的身份,同時也代表着陛下。”
“我明白了。”沉默許久,東陵爍才吐出一句話。
又過了好半晌,他像是無比痛苦一般,道:“可這樣的身份,哪裏是我願意得的?哪裏就成了衆人眼裏的好事?”
其兄長太子東陵煜的死,成了東陵爍心裏的一道傷疤。
衆人都以爲他是和東陵鴻與東陵琰一樣,隻爲着多一點軍中經曆的。但隻有東陵爍自己知道,他是爲了逃離。
隐約間,東陵爍覺得太子之死過于奇怪,可他一生都在皇宮之中成長,又有太子哥哥與母後護着,如今一個人面對黑暗,竟真是力不從心。
于是東陵爍才自請去軍中曆練,隻爲在戰場上磨練心性,沉澱自我,以此韬光養晦。
楚南玥并不知道如此多的内情,可她看着東陵爍那雙痛苦不已的眼睛,竟莫名多了些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