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勸顯然低估了《滕王閣序》帶來的連鎖反應,當年隻是曆史書本上一句“三個月後,傳遍長安大街小巷”。然而他卻沒有想到,僅僅過了一夜,整個洪都的文人雅士便都知曉了這篇序文,也知曉了滕王閣宴會上的種種精彩事迹。關于滕王閣序的出處,卻分爲兩種截然不同的輿論,一是認爲《滕王閣序》是王勃的遺作,最後的絕響。二是認爲《滕王閣序》是王勸假托兄長之名所作,實際上是本人所爲。
然而見識過王勸粗魯和不雅的人卻對第二種說法嗤之以鼻,那等滿嘴粗鄙之語,動不動就舉拳頭的蠢貨,怎麽可能寫下“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這種令人拍案叫絕的詩文。
連去一趟酒樓食肆,都能見到洪都士子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激烈的讨論着滕王閣宴會上的種種事迹,并且津津樂道的講述着吳子章如何跌下神壇,一蹶不振。
王勸卻對其他人的指指點點不以爲然,他唯一在意的便是如何走上從政之路。
從楊炯,盧照鄰至王勃,名聲不過點綴,科舉考不過,任憑你有經世緻用的才學,也踏不上管路仕途。
科舉考試一般是常科,而考生有兩個來源,一個是生徒,一個是鄉貢。
由京師及州縣學館出身,而送往尚書省受試者叫生徒;不由學館而先經州縣考試,及第後再送尚書省應試者叫鄉貢。由鄉貢入京應試者通稱舉人。尚書省的考試通稱省試,或禮部試。禮部試都在春季舉行,故又稱春闱。
明經、進士兩科,進士重詩賦,明經重帖經、墨義。所謂帖經,就是将經書任揭一頁,将左右兩邊蒙上,中間隻開一行,再用紙帖蓋三字,令試者填充。墨義是對經文的字句作簡單的筆試。帖經與墨義,隻要熟讀經傳和注釋就可中試,詩賦則需要具有文學才能。
對于從未讀過四書五經的王勸而言,科舉就是一道繞不過去的坎。
那麽他就隻能走另外一條路,舉薦。
舉薦入官這種操作不單單王勸用過,幾十年後一位叫李太白的詩人寫下了“生不用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的教科書級馬屁,想博得一官半職,然而卻被拒絕。
原因無他,推舉人韓朝宗覺得李白此人有些浮誇,不靠譜。
王勸想要入朝爲官,卻又無法通過常科考試,便隻能劍走偏鋒,挑選舉薦的路子。然而他還得有足夠的聲望,那些官場老油條才敢推薦他入朝爲官。
王家子弟推舉入朝爲官,别人或許會認爲這是變相的蔭庇,如果一個王家棒槌靠着聲望入朝爲官,那才叫耳目一新。
滕王閣宴會上大鬧一番之後,王勸反而低調的偃旗息鼓,他等待周允元找上門。
旁邊的士子還在吵吵嚷嚷,王勸原本想起身走人,然而聽到接下來的那一句話,他停下了腳步。
他瞅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當初滿香樓詩詞雅集時,躲在周思秦身後搖旗呐喊卻眼睜睜看着自己朋友被揍的爬不起來的房甯。
雖然不知他與臨淄房家有什麽關系,但王勸向來對事怼人,得罪了他,天王老子也敢動手。
誰叫自己背後有靠山呢。
房甯不知那傻大個悄然無聲的出現在自己身後,還在口若懸河的跟其他人講述昨天滕王閣宴會上發生的一切。
“不知你們有沒有聽說,禦史中丞周允元和大儒閻伯隸兩人,聽說是那棒槌阿耶的摯友,原本兩人就想捧紅王勸,才故意安排了這麽一出戲。”
房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周圍的士子都聽得一愣一愣。有人舉手說道,“捧紅那個棒槌?不可能吧。一個棒槌,有啥值得王家費盡心思去捧紅?”
房甯紙扇子一收,嘴角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說道,“怎麽不可能,說到底也是龍門王家的人,有三個才驚絕豔的兄長撐門面,王福疇肯定不願讓人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兒子是窩囊廢,尤其是在最有才華的王子安死後,他們故意演了這出戲來欲蓋彌彰,但又不敢明面上追捧,隻好故意放出風聲,說是王勸借王勃之名所作。可惜棒槌就是棒槌,怎麽粉飾都改不了粗蠢的性格。可惜了王家書香門第,一世英名,全毀在了一個蠢材身上。哎……可憐了子章兄,成爲這個局的犧牲品。最可恨的還是那個王勃,都入土的人,還要站出來搞風搞雨,真是可惡至極。”
“你是說,子章兄被冤枉的?他并未曾剽竊王勃的詩詞?”
周圍的人都愣住了,這跟自己之前聽到的版本完全不一緻,難道滕王閣聚會上另有隐情?
“你們想想,吳子章才華卓越,是洪都青年才俊的代表,這樣的人還需要剽竊他們的詩詞,分明的惡意的誣陷。你們是沒有看到滕王閣宴會上發生的那一幕……”
房甯搖頭晃腦,還親歎一聲,仿佛是王勸想方設法置吳子章于不仁不義的境地,完全颠倒是非黑白。
聽到房甯如此羞辱抹黑王家,王勸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
罵他棒槌沒有關系,罵他粗蠢沒有關系。
但是敢出言不遜羞辱王家,他忍不了。
臉色陰沉的王勸上前幾步,走到房甯的背後。
滔滔不絕的房甯并沒有注意到坐在對面那些士子驚恐慌張的眼神。
紛紛向後退了好幾步。
“喂喂,你們慌什麽,我又不是那粗蠢之徒。”
房甯看着這群膽小如鼠的家夥,抽動着嘴角,不屑說道,“談虎色變?我告訴你們,就算是王勸他拿刀指着我,今天在下也要替子章兄報一聲不平!”
“似乎……王勸就是在下口中的粗蠢之徒?”
“不然呢?”
熟悉又粗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吓得房甯連忙轉過頭,隻看到一個高大的陰影,擋住了他面前的光線。
王勸那張冷笑陰沉的嘴臉,正打量着房甯。
“王……王兄弟……”
房甯看着從天而降的混世魔王,嘴角抽搐了一下,哭喪着臉,哆哆嗦嗦。
而王勸也不急不緩,在房甯面前坐下,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說道,“某是講道理的人,今天跟你說道說道,到底哪裏緻人于不仁不義的境地?”
“說不出來。”
王勸握緊了拳頭,朝着案幾狠狠的砸下去。
哐當一聲巨響,整個案幾從中間斷裂,四分五裂。
衆人大驚失色,暗自慶幸剛剛沒有招惹這個棒槌。
王勸不急不緩的說道,“你今天的下場,就跟這個案幾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