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多鍾，經過一場夜雨洗禮後的天已經放晴，林楓踩着一雙皮鞋咯噔咯噔地走在路上，腳步有些虛浮。
褲兜裏電話鈴聲再次響起，林楓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搖搖頭歎了口氣，直接按成靜音拿在了手中。
夏日的初陽有些刺眼，透過林徑形成了一片片斑駁的樹影，林楓走到小區門口，下意識地擡起手遮在了額頭上，就在這時，一陣涼風吹來，讓他忍不住渾身打了個激靈。
望着不遠處那座熟悉的單元樓，林楓瞬間如堕冰窟，手機的電話鈴聲仍在重複，他嗓子眼堵得難受……
沿着小路穿過了一個水池子，林楓像具行屍走肉一般上了樓，目光瞥見新貼在牆壁上的廣告傳單，他惱怒地皺着眉頭撕了下來，然後用鑰匙擰開了房門，入眼是一雙擺在櫃子旁的拖鞋，隻不過拉着窗簾的小客廳有些昏暗，看得不太真切。
甩掉那雙硌腳的皮鞋，林楓穿上拖拉闆就直接走進了卧室，門虛掩着，進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你還知道回來啊？”一個留着披肩長發的女人抱臂于胸，擠出一個不小的乳溝，就這樣倚靠在床杆上瞪視着林楓，“從昨晚到現在我給你打了幾十個電話，爲什麽不接？”
床上的女人叫穆雨菲，是林楓的女朋友，從大學到現在，兩個人談了将近六年，畢業後就開始同居，一起租下這個出租屋在帝都打拼。
“我昨天下午不是給你留言了？說……說我要加班，晚上就不回來了……”林楓走到飄窗前，一把拉開了灰黃色的簾子，“你剛睡醒？”
“你昨晚真去加班了？”穆雨菲把頭發往上一撩，長舒了一口氣，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映在她淡粉色的紗裙上，曲線畢露，分外玲珑，姣好的面龐散發着淡淡的光澤，确實是一個十足的美女，“你是不是喝酒了？”
“心情不好，跟幾個朋友一起喝了點兒。”林楓一屁股坐在窗台上，順勢從褲兜裏摸出了一盒煙，然後撕開包裝袋，磕出一根叼在了嘴裏，“我先開下窗戶通通風，别熏着你。”
看到林楓這副頹喪的樣子，穆雨菲含在眼眶裏的淚水差點就掉了下來，“你什麽時候學會的抽煙？你不是說對嗓子不好，這輩子也……”
“沒，我就是心情不好，随便抽兩口。”林楓毫不在意地點燃了香煙，然後閉上眼猛地吸了兩口，那種不适的感覺嗆得他連着咳嗽了好幾聲，掉落下來的煙灰直接被撣到了地上。
“林楓，你到底是想幹嘛？”穆雨菲掀開毛巾被，直接光着腳丫站到了地闆上，一把奪過林楓手中的打火機，“你知不知道我昨晚有多擔心你？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像個什麽樣子？你知不知道……”
看着穆雨菲滑落在白嫩臉蛋上的淚珠，林楓方才有些動容，隻見他将目光瞥到一邊，然後用手拍了拍穆雨菲光潔修長的大腿道，“上床去吧，别站在這兒，地上太涼。”
“林楓，你别抽了！”穆雨菲抽噎兩聲，任淚水滴在了自己飽滿的胸脯上，終于忍不住對林楓吼了起來，“你心情不好……你這樣當我心裏好受麽？”
仰頭閉上眼睛，穆雨菲不想再去看林楓那張俊朗面龐上的失意神色，她不由得回憶起了自己剛剛認識林楓時的場景，那時候的他在校園歌手大賽上出盡風頭，鋒芒畢露，多麽驕傲而自信的一個男孩，當聚光燈打在他的身上，連側臉的弧線都散發着一股冷峻的氣息，數不清的女孩爲他尖叫，喊着他的名字，也是從那一刻起，自己被他奪走了心……
就這樣，大一新銳小鮮肉林楓和大二女神師姐穆雨菲走到了一起，成爲了校園中人人豔羨的情侶，他們一起幻想着美好的前途，一起憧憬的光明的未來……
可漸漸地，現實卻演變成了這個樣子，也許是從林楓畢業後四處找工作碰壁開始的，也許是從林楓自己寫的歌一直不被人認可開始的，也許是從他們一起生活後常常需要爲柴米抽煙醬醋茶發愁開始的……
那個曾經在穆雨菲眼中光芒四射的男孩，如今已經慢慢退去了光澤，被生活逼成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而穆雨菲也忘了到底是從何時開始，他在自己的眼中已經沒有光了……
“雨菲，我……”林楓嘴裏叼着香煙，任它在兩人面前飄出一個個煙圈，辛辣，嗆人，直至沒有感覺，“我失業了，又沒工作了，咱們分手吧！”
林楓說這話時，似乎又想起了自己昨天在公司的情景，那個市場部經理當面把自己新寫的樂譜扔到了垃圾桶裏，然後頭也不擡地對自己說道，“你願意寫就接着寫，不願意寫就算。”
痛苦，憋屈，憤怒……但林楓無可奈何，隻能噙着淚水走出辦公室，然後默默把工牌交給了行政，他明白，人家這是逼着自己走呢……
“怎麽……怎麽會這樣？”穆雨菲愕然地看了林楓一眼，也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你之前不是說……幹得還不錯嗎？”
“呵呵……那我能怎麽說呢？”林楓苦笑兩聲，用夾着香煙的手指撓了撓頭，“行了，說出來也輕松了，其實就是我累了，真的，我因爲這段關系背負得太多了，我累了！受不住了，這是我的心裏話……”
“你……你昨晚……你是不是喜歡上别的女孩了？”
“雨菲，你這樣說，還真有點對不起咱倆這幾年的感情。”林楓吸了口煙，爾後自嘲地笑了兩聲，“你看我現在像有這種心思的人嗎？我……”
“雨菲，我也不說什麽煽情的話了，我真養活不起你了，咱倆分手了，你有可能過上好日子，我也沒那麽累了。”林楓說着，便用雙手猛地搓了把臉，“我他媽都不知道自己算是自私還是無私……”
穆雨菲沒有回答，隻是木讷地坐到了床上，從畢業到現在，她确實一直在跟林楓吃苦，很多時候都是咬着牙挺過來的。
穆雨菲不是貪圖富貴的人，之前林楓失業了好幾次，她都很豪氣地對他說“沒事兒，我養你！”，但她現在真的說不出這句話了，她是個女人，她隻是個女人……
一開始穆雨菲以爲愛就能戰勝一切，可後來在社會中浸淫久了，她……她看到别的女孩背名貴包包、穿漂亮衣服會羨慕，看到别的女孩坐上有錢人的豪車會動心，是的，她覺得這很可恥，很羞愧，但她真的動過心，這種事情騙得了别人，騙不了自己。
穆雨菲在這段感情裏一直非常忠貞，從沒有對其他男人動過心，可她對這個物質社會動過心，确實，憑着她的長相、身材以及各方面的條件，找個帝都小開再簡單不過，甚至傍個大款也不無可能，譬如現在仍有不少富二代在撩撥她，盡管他們知道自己有男朋友……
看着穆雨菲臉上的複雜表情，林楓終于釋然地笑了，“雨菲，讓你跟着我受苦了，是我沒擔當、沒本事兒，我……我他媽窮逼一個，掙不着錢，我……”
“不要說了，你不要說了……”穆雨菲上前抱住林楓，忍不住大聲哭泣起來，“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我真的……真的有點堅持不下去了……”
“好了，你别哭了，哭得我心疼……”林楓輕撫着穆雨菲的後背，眼睛也不由得腫脹酸澀，“之前我老覺得自己牛逼得不行，畢了業肯定能掙大錢，呵呵……生活不易啊，其實咱倆這兩年吵了不少架，再吵感情就真沒了，就算是我自私吧，我知道留不住你，還不如早點放走你，反正咱倆這也不是第一次分手了，你該習慣了。”
“你也沒有幾年青春了，别讓我全都給耽擱了，我背不起這個債啊，也不想背這個債了。”
兩個人抱着哭了好一會兒，情緒也漸漸地平靜下來，于是林楓坐在穆雨菲的身旁，将她的秀發往鬓後攏了攏道，“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收拾一下準備一會兒上班去吧，我……我肯定在你下班之前搬走。”
“你……那你住哪？要不再在這裏湊合兩天？反正這房子快到期了。”穆雨菲抽噎兩聲，也在心裏接受了分手的事實，其實她是真的怕了這種看不到光亮的日子，不然兩個人的分手理由也未免太過矯情，這年頭，誰會真的隻替對方着想啊？
“呵呵……不用了，我去跟朋友住，你知道我朋友多……”林楓裝作滿不在乎地笑了笑，也沒有再去看穆雨菲的神情，直接蒙上被子就窩在那裏裝睡覺了，可他的腦子卻亂哄哄的，根本一點困意都沒有。
沒有什麽分手是突然的，那都是一個慢慢形成的過程，失望積攢得太多了，兩個人自然也就對分手達成了一種默契的共識，其實之前每一次的複合，都是苟延殘喘的相互折磨，自己痛苦，對方也痛苦……
大概半個多小時之後，蒙在林楓腦袋上的毛巾被被掀了開來，而洗漱打扮完畢的穆雨菲則出現在了他的眼前，“我要去上班了……”
“嗯，好，去吧。”看着穆雨菲那美麗的面龐，林楓竟産生了一絲的不舍得，可現實卻告訴他，這樣的女神終究不屬于自己。
當初在校園裏，大家考慮得都不是很多，穆雨菲會因爲林楓長得帥喜歡他，會因爲林楓唱歌好聽迷戀他，會因爲林楓對自己真心實意而不顧一切地想要嫁給他，可最終，這種隻屬于青春的愛情大多會敗給現實，敗給生活……
其實林楓和穆雨菲在一起那麽長時間，早就不再對她的身體異常迷戀了，甚至有時候兩個人一起洗澡，他都沒有什麽反應，可一想到自己即将失去穆雨菲了，林楓突然産生了一種沖動，于是他像頭狼一般，猛地翻過身來，将穆雨菲壓在了下面。
穆雨菲沒料到林楓會有這種舉動，一開始着實被吓了一跳，可掙紮了兩下過後，林楓卻緊貼過來附在自己的耳邊道，“最後一次，好不好？”
穆雨菲咽了口唾沫，沒有回答，隻是歎口氣閉上了眼睛，随即在林楓的愛撫下，那種熟悉的感覺也湧遍了全身，最後一次吧，以後少些糾纏……
舒口氣重新躺回了床上，林楓看着臉蛋紅撲撲的穆雨菲快速地穿好了衣服，然後從床上坐了起來，于是他也圍了件睡袍站到地上道，“我再最後一次送送你吧！”
穆雨菲沒有說話，隻是頭也不回地一直走到了門口，隻這短短的幾步，她的腦海中卻浮現出了這幾年來自己與林楓的點點滴滴：
其實林楓和穆雨菲互爲初戀，感情比一般的情侶更爲堅固，他們把所有的第一次都給了對方，但她真的沒有想到，最終會到了今日這副局面……
年輕時，你把愛情當生命，後來愛情死了，青春替你抵了命……
此時看着穆雨菲即将開門離去的背影，林楓忽感到無比心酸，他好想對穆雨菲說一句，“能不能不分手？我幼稚，我愛空想，可是……你能不能再陪我兩年？”
可林楓說不出口，他真的說不出口，雖然分手是他提的，但林楓心裏明白，就算自己不提，過一陣子穆雨菲也該提了，他不想等到那時候再傷心欲絕……
而穆雨菲似乎是看透了林楓的心思，于是當她走到門口的時候，忽得停住了腳步，然後背對着他啜泣起來，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林楓，對不起，我……我真的對不起，可……我今年都二十七了……”
說完這句話，穆雨菲便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了，而林楓的心則像是被一記重錘狠狠鑿了一般，真的在滴血！
被那“咣當”的關門聲震得頭皮發麻，林楓渾渾噩噩地回到卧室，再次點燃了一根香煙，抽啊抽，愁啊愁，他的淚水混着煙灰打在窗台上，凝成了一個個泥點子……
同時點燃了兩根香煙，林楓将它們擺在窗台上，然後拿出角落裏的吉他彈了兩下，吼着嗓子唱道，“她明白，她明白，我給不起！于是轉身向……向……”
這是林楓新寫的那首歌，他很喜歡，卻被市場部經理直接撕碎扔到了垃圾桶裏，一時間，林楓邊哭邊唱，忍不住淚流滿面……
附注：這首歌是草東的歌，叫《山海》，很不錯，大家可以去聽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