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破曉。
天微蒙蒙亮,當第一縷金色的光芒灑落在金銮殿之上,折射出金朦朦一片絢爛華光的時候。
皇帝項燕然的禦駕,終于在一大群太監和禁衛的随扈下,抵達金銮殿,登上皇座。
“皇帝駕到!”
蔡和大太監曳着尖嗓子。
“吾皇萬歲!”
衆舉子們紛紛匍匐,叩首跪拜,心情異常激動。
對于他們中間很多人來說,這輩子或許也就殿試這唯一一次機會,在金銮殿瞻仰聖容。
從此以後隻能遙望金陵皇城。
殿内有暖爐,整個大殿暖融融一片。項燕然脫了大裘,垂拱而坐,望着衆年青的舉子們,笑道:“平身!”
“謝聖恩!”
衆舉子起來,在團蒲上正襟危坐,桌上平鋪着早已經寫好名字的竹簡,提筆做好了準備。
楚天秀擡頭,提筆,好奇的看了一眼。
或許是因爲很少見到,他對皇帝的印象并不深。
這位把他貶入平王府當贅婿的大楚皇帝,也就四五十歲的摸樣,算起來依然是青壯年,相貌威嚴,略有滄桑之色。
頗有幾分太祖皇帝西楚霸王項羽的遺風。
據平王府的史料上記載,這位皇帝臨朝這些年,施行的是“黃老之術”,無爲而治,與民休息。除了年青時北征匈奴之外,也沒幹什麽大事。
“朕...”
項燕然淡淡道。
皇帝開始發話了,每一個字都是金玉良言,字字珠玑。
滿殿的衆舉子屏息凝神,仔細傾聽,生怕錯漏了一個字。
“心憂...啊!”
皇帝似乎有些惆怅,輕歎。
殿内,陷入短暫沉寂。
衆舉子們更加傾耳凝聽。
皇上心憂?
好,好事啊!
我等舉子前來殿試,就不就是趕來爲皇上分憂。
您心憂什麽?
說來聽聽。
咱們這些舉子,飽讀詩書,滿腹經綸,全是解憂之術。
蔡和大太監在旁等了一會,擡頭一看,皇上已然拿起了桌上的一道簡奏批閱今日的奏折,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了。
蔡和大太監懂了,題目已出完,開考吧。立刻上前幾步,點燃殿内一座香爐的燃香,尖聲道:
“已亥年十二月初八,殿試策問,正式開始!....一炷大香後收卷。請衆舉子開始答題!”
衆舉子們都提着筆等着皇帝說心憂呢,幾乎都懵了,神情錯愕。
呃~?
三個字,就出完了考題?
不是,皇上您倒是把自己心憂的事情,具體說一兩件出來啊!具體事情,具體分析嘛!
您不說自己心憂什麽,就這樣模糊的感歎一句。大家都聽的稀裏糊塗,難以猜出皇上的聖意。
這題可怎麽解答啊?!
燃香已經開始燃燒了。
衆舉子們一肚子的疑惑,可是沒法問。
隻能絞盡肚腸,拼命想怎麽解題。
當然了,皇帝這三字策問,還真不是胡亂出題。
這三字題出自《孟子·告子下》,“生于憂患,死于安樂”這一句節選。
這是一篇論證嚴密、雄辯有力的治國雄文。
說的是,國内如果沒有堅持法度的世臣和輔佐君主的賢士,國外如果沒有敵對國家和外患,舉國上下安于享樂,那麽這樣的國家常常會滅亡。
皇帝說自己心憂,心裏煩得很,這題多半是由此句引申出來。
讓衆舉子們給他解解心憂。
當然了,也能在《詩·王風·黍離》裏,找到這麽一句原話:“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從《詩》裏去解題,難度要小很多...但是偏離了國政,可能會解錯題。
...
主父焰面色冷峻,閉目,睜眼。
僅僅一個瞬息。
他眸中寒光畢露,提筆疾速。
“《大一統策》!”
“王者受命﹐制正月以統天下﹐令萬物無不一一皆奉之以爲始﹐故言大一統也。”
“《春秋》所以大一統者,六合同風,九州共貫也。”
“使天下兩天子,天下不可治也。一國而兩君,一國不可治也。一家而兩主,一家不可治也。”
“故,臣以爲。主尊臣卑,上威下敬,令行人服,治之至也。”
“書同名、車同軌,上下統一,法令暢行。此至正也!”
“臣願效死命,爲陛下一統天下法度,以解帝憂!”
...
晁方正聽了題,露出會心淡笑。
原以爲殿試會有多難。
沒想到,今年的殿試策問,居然這麽簡單。
皇帝心憂。
俗話說“内憂外患”,帝君的心憂當然是在内部了。
内憂,何解?
諸侯割據,乃頭等内憂也!
幹掉天下諸侯,不敢說皇帝心憂全消,至少心憂減一半。
“《削藩策》!”
“吳王、楚王、趙王、濟南王等諸侯,割據一方,削弱朝廷大政,爲禍甚!
臣願提兵,滅諸侯,輔帝業,爲帝君分憂。”
他提筆而書,洋洋灑灑,一片滅諸侯國的雄文出世。
...
董賢良沉吟。
皇帝心憂?
确實憂慮啊。
瞧瞧這天下,北有匈奴每到寒冬便屢屢扣邊,諸多藩屬國也是蠢蠢欲動不安生。
内有衆諸侯王割據郡國,目無朝廷,蓄兵屯錢糧,居心不小。
而在朝廷上,衆公卿大臣們紛紛嚷嚷,各持百家之學,各有理論,各持已見,各行其是,國政難以協調一緻。
皇帝能不憂嗎?
憂慮多如牛毛,處處都是憂患,以至于皇帝根本無法一一道來。
所以幹脆一句“朕,心憂...啊!”來一言以括之。
怎麽破解這大楚皇朝,内憂外患的局面?
光是單獨解決一個問題,是沒用的。
解決這個憂,還有那個憂。
唯有徹底大一統,整合大楚皇朝的内政,集聚全部的國力,方能驅逐外敵,大破匈奴。
不過,他經常跟晁方正、主父焰等交談,他們幾位也深谙此道,定然會從這裏開始解題。
必須獨辟蹊徑才行。
真正的大一統,不應該僅僅隻是拿下一塊地盤,應當從思想上統合所有人的思路,這方是千年長久之大一統術!
沒有統一的治國思路,談何施展統一的治國方針。
不要争論那麽多,一心一術,方能貫穿始終千年大一統。
董賢良心中已有計較,提筆寫對策。
“《廢黜百家,獨尊儒術》!”
...
太子項天歌茫然的望着大殿上,有些稀裏糊塗。
父皇執掌天下權,威蓋四海,舉國盛世之相。
殿試的時候,還在抽空批閱各地的簡奏,如此勤勉的父皇,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條。
父皇心憂什麽?
莫非朝廷内有奸臣當道,無計鏟除,令父皇苦惱!
太子想到這裏,忽然腦子一亮,興奮起來。
對啊!
奸佞出世,國之憂也。
項天歌的目光掃過整個金銮殿,落在小昏侯楚天秀身上,目中大亮。
父皇别憂,兒臣已經挖掘出了一個奸佞!
小昏侯這個堂堂一個侯爺,好好的小侯爺不當,居然有臉跑去平王府當上門女婿。
可見他所圖甚大,臉皮奇厚,沒有羞恥心——這是自古奸臣的必備!
當了上門女婿之後,他居然還自薦當官,這足以充分暴露了他想當曠世奸臣的野心——野心,這更是奸臣最可怕的地方。
小昏侯,金陵四大纨绔之首...就算他現在不是奸臣,以後也必然是個大奸臣。
爲了防患未然,當先鏟除這個巨大的隐患,别讓他成長爲大楚頭号大奸臣。
太子項天歌興奮。
提筆,便是一篇《除佞策》出爐。通篇痛罵小昏侯,批的一無是處。
哈哈,兒臣才十四歲,便目光如炬,就學會了識别和鏟除身邊的奸佞,這是明君之相。
這簡書交上去,父皇看了兒臣的對策,定然會龍顔大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