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瘋子的劍很快。
而且重。
不過身爲淮南張氏世家,最能撐起江湖面子的張勢而言,接這樣的劍不難。
是以他用算盤拍了下去。
當年,他護送選秀的張羞去京都,洛棠許氏也有一位傑出女子要去參加選秀,那位女子被譽爲洛棠數百年一出的絕世美女。
可是洛棠許氏不放心。
因爲淮南張羞,千年一出……嗯,民間一些人,詞語匮乏,找不到詞來形容極美女子,隻能用什麽三千年一出四千年一出來形容。
也是夠尴尬。
尴尬是尴尬,但是直接,至少在字面意思上,洛棠許氏的那位女子不如張羞。
洛棠許氏不是善茬。
于是派了高手,要在進京途中刺殺張羞。
張勢便是護送張羞進京的人。
那時候,他被大徵太祖随口點名說永世不得出淮南給囚禁了多年,早就發黴了,好在太宗邊緣化了俠以武亂禁的政策。
對于太宗那道口谕,太宗不好推翻。
但太宗是誰?
很快想到了對策,下旨淮南張氏着人護送張羞進宮選秀,爲确保秀女安全,允張勢爲送親之人。
這個旨意很有意思。
一方面,給了張勢自由,讓淮南張氏對太宗感恩戴德。
另一方面,用了“送親”一詞。
這就意味着,無論張羞選秀如何,至少是要呆在宮中了。
洛棠許氏壓力更大。
于是在洛棠許氏聲望最隆的那位老爺子默許下,洛棠許氏豢養的最強供奉率領着幾位死士,在半途伏擊淮南張氏的人。
那位最強供奉也用劍。
一柄開山劍。
很快,也很重——當然,還是不如劍瘋子。
張勢也就是這樣一拍,将那位供奉的開山劍拍得寸寸斷裂,綿延的勁道,甚至将那位供奉的全身骨頭都震碎。
張勢一戰無敵。
不過因爲種種緣故,那一戰的具體詳情并沒有傳開——淮南張氏還不願意因爲這點事和洛棠許氏撕破臉皮。
世家之間的恩怨,江湖厮殺是暗花。
真正的裏子還是朝堂博弈。
是以當張羞成爲太子妃後,淮南張氏立即打壓洛棠許氏,洛棠許氏那位幾百年一出,選秀之後成爲太子側妃的女子,最後也暴斃在東宮。
其中涉及宮鬥黑暗。
所以說起來,張羞也不是善茬,論宮鬥能力,不輸甄嬛。
洛棠許氏低迷了一陣。
直到陸炳成爲繡衣令、繡衣直指使後,洛棠許氏通過關系抱上陸炳的大腿,所處的形勢才有所改觀,而淮南張氏則漸漸沒落。
所以許秋生才會成爲左相的門生。
說到底,還是陸炳的意思——那時候他需要扶植左相起來,在表面上吸引朝堂壓力。
這些朝堂事,往細裏說,死的人比江湖多。
也比江湖險惡。
而張勢此刻,又行走在險惡的江湖裏。
他用算盤的那麽一拍,并不奢望将劍瘋子也拍死,甚至連将劍瘋子手中的竹片拍碎的奢望都沒有,他知道劍瘋子其人。
所以,他隻想這一拍讓劍瘋子無功而返。
然而他錯了!
劍瘋子從始至終,就沒想過和他纏戰。
劍瘋子隻想殺張羞。
是以竹片如劍,人劍合一化作一線,看似激射張勢,實則在距離張勢三五米時,驟然一個曲折,稍稍偏了兩尺。
毫厘之差,結果天翻地覆。
劍瘋子如一條線,從張勢身畔穿過,直指不遠處的張羞。
張勢暗歎一聲。
救人果然比殺人更難。
他此刻完全可以繼續拍下去,縱然殺不了劍瘋子,也能重創他。
可沒有意義。
因爲就算受到重創的劍瘋子,一旦越過了他的防禦,要殺手無縛雞之力的張羞,易如反掌。
何況像劍瘋子這種從虎牢活着離開的人,在沒有确定他斷氣之前,無論你自認你有多厲害,無論你覺得自己的招數有多無敵,都不能絕對的認爲殺得了他。
有些人,是殺不死的。
曾經的齊汗青和商浩然是這樣的人,如今的荒人黑衣軍師和魏王麾下的百裏青山也是這樣的人。
張勢轉身,欲要再出手攔住劍瘋子。
然而心頭一顫。
臉色大變。
完了!
劍瘋子從來就不是金劍義子最強的人。
劍瘋子甚至不是金劍義子。
金劍義子最強的人中,裴昱最多是第三,在她前面,還有兩個人。
而第一的金劍義子,是一個怪胎。
那是一個傻子。
力大無窮的傻子,一個完全沒有情緒,殺人像捏死螞蟻一樣随意的傻子。
這個傻子曾經隻聽一個人的話。
一個女人。
明王死後,又多了一個人:梁晉。
不過,此刻湖畔就站了個女子,穿着極其暴露,手上拿着一枚畫扇,妖豔的扇着風。
這女子是個女伎。
或者說,她曾經是個女伎,自從成了那個傻子的老婆後,她就成了信王麾下誰也不敢惹的女人——連信王都得對她禮遇有加。
因爲她男人,是一個怪胎。
是一個力大無窮卻有一副銅筋鐵皮的肉身,更是一個毫無情緒殺人不眨眼的殺人機器,在他的眼裏,隻有她是鮮活的。
其他的生命,都是毫無意義的。
所以連裴昱也怕他。
江湖刀劍,說到底任你花裏胡哨,都敵不過最強大的力量。
曾經有位劍術精妙無雙的江湖高手,花裏胡哨一頓操作猛如虎,看似在傻子身上留下了幾道劍痕,然而傻子屁事沒有。
不耐煩了,随便一錘,如拍蝼蟻,就把那位高手拍成了肉泥。
一擊秒殺。
而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很多。
魏王麾下百裏青山說過,世間絕對沒有任何人能抵擋那個傻子的全力一錘。
他也不能。
因爲那個傻子身體裏蘊含的力量,天下最強!
最強!
沒有之一的最強!
傻子唯一的弱點,便是那個女伎。
那個湖畔的女伎出現後,在張羞的身後,就站了個黃毛小子,傻乎乎的笑着,舉起了手中那柄巨大的紫金鐵錘,傻笑着對着張羞拍了下去。
這一錘下去,張羞得成一團肉泥。
張勢大急。
他現在才知道,劍瘋子隻是吸引他注意力的棋子,真正的殺手锏是這個傻子,一旦這人得逞,他再和劍瘋子聯手,加上尖獠死士第一的獠,幼帝也得死。
張勢心喪若死,他知道來不及了。
他攔不住傻子,甚至也攔不住劍瘋子——因爲劍瘋子的劍實在太快。
一氣破千甲,當然得快。
電光石火間。
劍瘋子的前面,出現了一柄巨大的長刀,化作秋泓迎空斬落。
身材矮小的裴昱,雙手握刀,傾力一擊。
她攔住了劍瘋子。
然而張羞還是要死。
不過……
出現了一柄長槊!
西溪柳京橫身擋在傻子面前,長槊迎上了那對錘子。
幾乎是一瞬間。
柳京臉色瞬間慘白,又在瞬間由慘白轉爲鐵青。
他擋不住這一錘!
長槊幾乎彎成了月牙,然而那一錘還在下落。
傻子眨了眨眼,咦了一聲。
有些不爽。
于是他擡起了錘子,又一次落下。
這一次更用力。
對于他而言,僅僅是用力兩字。
但足夠了。
因爲對于其他人而言,這不僅僅是用力,而是力量的極緻疊加。
這一錘,已經重若山嶽。
風雷之聲貼地而起,滾滾在大地上,宛若千軍萬馬馳峽谷。
嗡!
柳京直接被這一錘砸飛。
落向湖畔。
砸飛了柳京的錘子毫無阻擋的落下,這一次張羞在劫難逃。
然而轉身發現這一幕的張羞面容平靜。
她看見齊平川站在了她面前。
撐着一把傘。
于是豔陽高照的湖畔,出現了一道黑色的夜幕。
蓬!
無論是何等的神兵利器,都擋不住傻子這一錘,大黑傘夜幕也不例外,齊平川直接被砸在張羞身上,将這位廢太後撲在地上。
壓了個結結實實。
萬幸,柳京先承受了一次力量。
齊平川渾身骨骼都在叫嚣着痛楚,胸腔之中更是喘不過氣,然而此刻由不得他,不敢有絲毫停頓,也不避嫌,毫不猶豫的撐在張羞心口起身。
望向湖畔的女子,此刻她被柳京的長槊抵住咽喉。
齊平川冷聲道:“死,還是滾?”
不能輸給有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