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一封诏書從京都朝堂大殿發出,經由各地官府,昭告天下:
咨爾陸炳都指揮使:昔者帝堯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歸有德。徵道陵遲,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亂茲昏,群兇肆逆,宇内颠覆。賴太祖神武,拯茲難于四方,惟清區夏,以保綏我宗廟,豈予一人獲乂,俾九服實受其賜。今都指揮使欽承前緒,光于乃德,恢文武之大業,昭爾考之弘烈。皇靈降瑞,人神告征,誕惟亮采,師錫朕命,佥曰爾度克協于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遜爾位。于戲!天之曆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天祿永終。君其祇順大禮,飨茲萬國,以肅承天命!
诏書上的美辭已經不重要。
兩個字:禅位。
短短一日之内,京都地境内,連顯祥瑞。
恰好印證了幼帝禅位的順應天命。
不過……
陸炳請辭不就。
這大家都懂,于是很快朝堂之上群臣再舉,請都指揮使登基爲帝。
于是再下旨意。
陸炳再請辭不就。
群臣再舉,幼帝再下旨意。
三道旨意,戲也表演夠了,陸炳于是非常不好意思的說既然皇帝都這麽說了,我要是還拒絕,便有違聖恩天意,會爲天下招來禍患。
一頓操作猛如虎。
很快,在一個黃道吉日,陸炳和幼帝進行了權力交接,陸炳登基爲帝。
改國号爲琇。
陸炳不是王爺,沒有藩地,所以在國号上很花了一番功夫。
最終将繡衣直指房的繡,将絞絲旁改爲王旁。
依然念xiu,一種玉石。
大琇王朝!
改了國号,自然也要改年号,于是長甯三年,變成了天德,不過要明年才是天德元年。
發布國書,昭告四海。
不過尴尬的是,國書送到三位轄境内,全部被守将當場撕毀,沒有一個藩王承認陸炳,信王、梁晉、魏王更是發布讨國賊楔。
稱陸炳爲國賊。
這些事都是必然的,陸炳并沒有放在心上。
他現在主要要做的事,一則是繼續肅清異己,二則是将三大藩王之外的大徵地盤全部掌控在手,同時還要擋住信王、梁晉的大軍讨伐。
所以這幾日,大琇國境内,一片腥風血雨。
死了很多人。
鹽官鎮上,齊平川等人和八百骁騎營,也将迎來陸炳的大軍剿殺。
黃昏。
天邊一抹殘陽,晚霞熾紅。
鹽官鎮尾到錢塘江畔之間的一片空地上,矗立着黑壓壓的一片鐵騎,戰馬啾啾嘶鳴,騎士凝神靜氣,一片蕭殺。
在列陣騎兵的陣前,有一個三米高台。
齊平川一身雪白長衫,腰間挂着大徵太祖禦劍挽霞,背負大黑傘。
丁山渾身披甲,立在他身畔。
在後面,裴昱一身暗紅長裙,宛若盛開的薔薇,腰間拖刀。
她其實有點不樂意。
先前出門時,她本來穿着齊平川設計的那種清涼裝,齊平川卻說便宜了其他男人,強迫裴昱換了衣衫。
商有蘇依然是白底染翠的長裙。
八百骁騎營靜默無聲。
齊平川看了一眼丁山,“你來?”
丁山笑道:“皆是我麾下兒郎,有什麽好說的,你要是想說幾句,那就說罷。”
齊平川暗喜。
要的就是這個結果,畢竟他現在有點眼饞這八百骁騎營。
得想辦法拐回雙陽。
隻不過有個前提:他們得活着才行。
醞釀了措辭,準備來一番慷概激昂的戰前動員演說,回首從裴昱手中拿過一個用十餘層宣紙粘好的紙質喇叭。
沒辦法,條件艱苦。
科技不夠,土方來湊。
好在隻有八百人,用盡力氣嘶吼的話,應該還是能讓每個人聽清楚。
齊平川咳嗽一聲。
用盡全身力氣吼道:“諸位,國賊陸炳篡位,藩王已發兵征讨之,然陸炳手握禁軍,如今更是大軍拱衛京畿,陛下對他已經沒有用處,随時可能遭其毒手。”
“我知道諸位效忠的是大徵陛下,聽命的是唐鐵霜,而在諸位眼中,我這個出身雙陽的齊汗青之後,其實也算不得正大光明,甚至你們當中有些人把我齊平川也當做國賊看待!”
這是事實,齊平川沒有否認。
“但是——”
凡事總有個但是嘛。
“但是,無論我齊平川做什麽,在竊國的陸炳面前,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大徵梁室的直系血裔在京都乃至禁軍掌控轄境中者,這幾日都會被陸炳連根拔除,接下來便是幼帝。”
“我齊平川要做的事,是要将幼帝救出京都,将來圖謀大事,若幼帝可扶,爲了天下,我齊平川扶之,若幼帝不可扶,爲了天下,我齊平川甘願受萬夫所指!”
頓了一下,怒吼道:“無論将來何等事,今日諸位,将來若得那一日,必将如那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一般,名垂千秋,功延子嗣!”
小樣,還說服不了你們一群土著。
人群沉默。
但在沉默之中,齊平川感受到了一種熱血飛揚的壓抑。
知道還需要燒一把火。
于是用盡渾身力氣吼道:“男兒一世,碧血一身,馬蹄揚塵,鑄就千秋,到得那一日,我等可以笑對天下百姓,說一句,我,這輩子無愧于天地,無愧于父母,無愧于我自己。很多年後,你們可以對子孫說,你們這輩子最爲輝煌的日子,就是明天!”
“如此,當爲七尺!”
摔掉手中的喇叭,怒發沖冠,“了卻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後名!”
齊平川有些沸騰。
八百骁騎營依然靜默。
但是……
每個人的眼裏,都閃耀着熾熱。
忠誠梁室。
是忠。
聽命唐鐵霜。
是義。
那麽,私心之外,建立功業,是男兒夢想。
男兒何不帶吳鈎!
就是唐鐵霜的心腹,一直提防着齊平川的丁山,在這一刻也熱血沸騰,眼眸裏閃耀着身爲七尺男兒應有的光輝,哈哈大笑,“好一個了卻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後名!”
望着麾下二郎,振臂,“爾等可願與我,爲之赴死乎?”
八百骁騎營山呼海嘯:“戰!死戰!”
赴死?
何懼!
齊平川看着熱血沸騰的骁騎營八百壯士,暗暗歎氣。
丁山不說話,他們就不表态。
要收服這些人,還早。
但願他們在明日的大戰裏,能活下來一半。
盡管這個希望微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