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心裏一緊。
來了來了。
今天這一場突兀起來的文道之争,終于要達到高潮走向巅峰了——隻是結局在許秋生拿出那一首詩後,便已經注定。
齊縣尉很可能要被打臉!
老教谕徐思青歎了口氣,就欲上前給公子找台階下。
卻見齊平川回過神來笑了笑,走了幾步,對許秋生道:“許知州能否先讓讓?”
許秋生冷哼,拂袖讓開。
看你如何作妖。
齊平川望向衆位學子,“前有先賢李羨仙的《龍雀語》,今有青雲俊子許知州一首驚豔之作,想必諸位同學已經知曉了何爲浪漫主義。”
符祥蹙眉。
楊荛已經在苦笑。
他倆都認爲齊平川認慫了,所以在找台階下。
許秋生卻絲毫不留情面,在一旁諷笑道:“齊縣尉,可莫要扯遠,你不是要批駁先賢李羨仙麽,本官已寬容爲懷,容你批駁這一首敝帚自珍的《春日》,還有什麽不滿意?”
齊平川斜乜他一眼,“急什麽?”
許秋生被噎住。
惱怒的道:“好好好,本官就拭目以待,看你如何收場!”
齊平川沒理他,繼續對衆學子說道:“所謂浪漫主義寫法,其實歸根到底,也就幾個要素,隻要把握好這一點要素,大家也能寫出脍炙人口的好詩詞來。”
許秋生嘴角抽搐。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打算傳道受業解惑?
他哪來這麽厚的臉皮?
老教谕在一旁也是扶額長歎,不忍卒觀,在他看來,公子似乎有些落了下乘,此刻光明正大的認輸,還能落個君子風範。
然而卻避重就輕,着實不該。
齊平川根本不在意他人看法,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師父領進門,修行在自身,今天關于浪漫主義的寫作手法,我隻說一次,大家能領悟多少,各看本事。”
符祥和楊荛也嘴角抽搐。
其他學子則已經泛起了嘀咕,總覺得齊縣尉在忽悠人,倒也有點好奇,他今天究竟怎麽樣才能避免被青雲俊子打臉。
但怎麽看,這臉都會被打的很慘。
齊平川擡起手,伸出三根手指,“簡而言之,先說比較容易領會的三點要素。”
許秋生略有不耐。
符祥和楊荛等學子也是,覺得齊縣尉在拖延時間。
老教谕心中一頭悲歎。
齊平川口若懸河,“第一點,以豐富的想象力,構築超現實的情節。想象是什麽?是你們張開思想,不受天地拘束,在這種想象中,你們可以超越現實,飛馳在無邊無際的星空,可以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鼈,也可扶搖直上九萬裏,青雲爲翼,日月肩挑,一劍斷山河一氣納乾坤……可以這樣說,一個讀書人,能否具有豐富的想象力,是他能否寫出浪漫主義文章最基本的要素。”
“所以在我看來,豐富的想象力,亦可稱之爲藝術性的幻想。”
楊荛哈哈一笑,“誰不是想得天花亂墜,我還想着有朝一日三千佳麗——”
曳然而止。
楊荛笑不出了,他覺得自己那點想法似乎有點卑微了。
符祥蹙眉,若有所思。
老教谕眼睛一亮,旋即又搖頭,歸根到底還是要拿作品來說話。
許秋生冷笑一聲,耐心漸失。
齊平川依然自顧自的大談暢談,“第二點,用大膽的誇張來塑造無法考究的細節。誇張指詩詞創作中突出描寫對象某些特點的手法,是浪漫主義的基本特征……第三點,以強烈的抒情來刻畫和渲染極端鮮明的愛憎。當形成了極端的抒情、極緻的色彩,就能和現實對立起來,形成最爲鮮明的反差……”
誇誇其談口沫橫飛,一瀉千裏滔滔不絕……
衆多學子聽得口瞪目呆。
老教谕無可奈何。
青雲俊子許秋生作爲一甲狀元,本身就極其高傲,哪聽得進齊平川這一番長談闊論,在小半個時辰後,這位永興知州終于忍無可忍,怒道:“你還要胡扯到什麽時候!”
齊平川扭頭看了他一眼,回首問道:“你們懂了沒?”
衆皆茫然。
說的話很簡單,可一時間要理解這麽多東西,真不是容易的事情,況且你說的就是道理麽,你還沒證明它。
不言之有理的批駁《春日》,或者以一首作品壓過許秋生。
沒有說服力嘛。
齊平川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朽木不可雕也,一群蠢貨!”
許秋生額頭青筋暴突,忍無可忍,“齊縣尉,雙陽縣學之中亦有符祥、楊荛這等璧子,你再這般胡說八道誤人子弟,休怪我治你個擾亂學堂不尊禮道侮辱聖賢之罪!”
此話一出,衆人明白了。
齊縣尉完了。
首先,他輸了,其次,許秋生還會就此事追究于他。
這才是許秋生的最終目的。
說不得齊縣尉還得丢掉縣尉一職,須知許秋生安的那個罪名可大可小。
老教谕跌足長歎。
叫你吹牛叫你吹牛,現在好了,惹出禍事來了吧。
齊平川沒好氣的瞪了一眼,“你急什麽,我說的學子們不懂,不代表我說的沒有道理,你不是一直讓我就你的那首詩指教一翻麽,我很忙,沒空,也沒甚耐心,現寫一首讓你觀摩便是。”
心中有些發虛。
批駁個屁。
秦觀的《春日》是我批駁得了的?
李羨仙作爲文廟第十一賢,是我批駁得了的?
隻有拿詩來壓。
許秋生怒極反笑,“好,好,好,本官就等着齊縣尉的千古佳作!”
齊平川看向衆多學子,“好生學着些,看看什麽叫文字風流,看看什麽叫谪仙風采,看看什麽叫一詩領千年風騷。”
衆皆嘩然。
連許秋生也有些不解了,這貨哪裏來的底氣?
他現寫一首詩而已,敢狂妄到自稱谪仙,還妄語一詩領天下文道千年?
文聖人也不敢這麽說。
齊平川踱步,背負雙手,輕聲道:“就寫一首《将進酒》罷。”
楊荛哈哈一笑,“你倒是寫啊。”
許秋生冷哼一聲,你要是敢信口胡謅,或者随便拿一首凡俗之作敷衍,今日這擾亂學堂辱沒儒道先賢的罪名,我是治定你了。
老教谕給門口的老王示意,讓他去找陳弼。
老王聳聳肩,怕什麽。
要相信公子。
齊平川沉吟半晌,一副思想人生的神态,聲情并茂抑揚頓挫的緩緩念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落地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