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軍足足用了十天時間,才将疫病肆虐的興慶府梳理了一遍,權貴府庫、官庫,皇宮,光白銀就有一千三百萬兩,黃金五百萬兩, 庫存銅錢數百萬斤,各種绫羅綢緞數十萬匹,羊皮百萬張,這些都是從府庫中得到的财富,沒有被疾病感染。
民間的物品,都沒有人敢動, 從城内救助出病人五萬餘人, 焚燒掩埋屍體十餘萬具,當最後一批宋軍出來,将鞋襪外衣口罩全部脫掉,用烈酒洗手洗臉。
數千名士兵一起向城内發射火箭,隻片刻,城内迅速變成了一片火海,大火燒了五天五夜,将西夏都城興慶府燒爲一片白地。
五萬病人已被送去了懷州,由軍醫在懷州進行救治,最終救回了三萬餘人。
這場疫病,興慶府百姓前後病死了二十餘萬人,連同兵亂,使九十萬人口減少到六十萬,他們分爲五批運回中原,安置在大宋的各個州府,數十年後,黨項族徹底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
梁家保住了富貴, 少年天子李秉常被封爲夏國公,長居汴梁。
範甯留十萬大軍駐守西夏故地, 其餘近五十萬大軍凱旋而歸,這場耗時整整一年的戰役終于結束了,大宋滅亡了西夏,奪回河西走廊和河套平原,消息傳出,舉國歡慶,京城更是連續三天徹夜狂歡。
天子趙祯激動萬分,率宗室拜祭了宗廟,随即下旨大赦天下,改年号爲平夏,又撥付白銀五百萬兩,絹一千萬匹,上田十萬頃,用來獎勵所有有功将士。
這天傍晚,頭戴紗帽,身穿一件藍色深衣的範甯乘坐一艘五百石的客船無聲無息地返回了京城。
十天前,韓绛和狄青率領大軍返回京城,朝廷特地舉行了十萬大軍的入城式,滿城沸騰,五十萬百姓敲鑼打鼓歡迎凱旋将士歸來。
範甯把榮譽給了韓绛和狄青,他自己卻沉默了。
他才三十三歲,便已是吳郡王、太師,已經官居極品,再向上,除非是加九錫,那卻不是他想要的。
夜幕中,範甯從後門的碼頭回了家,卻得到一家人的熱烈歡迎。
豐盛的晚飯後,範甯帶着妻子朱佩在後院裏緩緩散步。
“夫君好像有心事?”朱佩低聲問道。
範甯輕輕攬住妻子的肩頭笑道:“我這麽低調回來,你們不覺得奇怪?”
“現在不奇怪,隻是當時入城式沒有你的身影,讓真兒和靈兒很失望,她們特地去看爹爹的。”
“你覺得這是爲什麽?”
朱佩沉默片刻道:“夫君是覺得自己功高震主?”
“你也有這個感覺嗎?”
朱佩點點頭,“其實是婆婆一句話驚醒夢中人,那幾天有人在報上污蔑你,朝廷卻不管,我很生氣,便去找太後,要辭去王妃的名号,第二天向皇後便來到我們府上,左一個道歉,又一個安慰,婆婆說,她的兒子讓皇帝害怕了,這可不是好事。”
範甯點點頭,“這就是我沒有參加入城式的緣故,我在軍中的聲望已經超過天子,如果在民間的聲望再超過他,事情就麻煩了,我就害怕入城式時,有人喊出小範相公萬歲,我的日子就難過了。”
“但夫君是文官,應該會好一點吧!”
“文官又怎麽樣?觸犯了天子逆鱗,一樣難逃大劫。”
“那夫君打算怎麽辦?”
範甯沉默片刻道:“我想請三個月假,去一趟北島。”
“你要去北島,可是.阿秀還有一個月就要生了。”朱佩有點吃驚。
範甯用力攬一攬她的肩膀,笑道:“不是還有你嗎?你替我坐鎮,我不走這一趟,我懸在空中的心始終放不下來。”
朱佩歎口氣,“好吧!好在我之前也沒有指望你能趕回來。”
“我還要把真兒和景兒也一起帶去,要讓他倆明白,北島對我們意味着什麽?”
次日一早,範甯還是先去觐見太後。
曹太後聽到範甯請假三個月出海,眉頭不由一皺,“阿秀好容易才保住胎,還有一個多月就要生了,你就不能等她生完再走?”
“我和阿秀說好了,會有家人照顧她。”範甯并不打算在這件事上讓步,哪怕對方是皇太後。
曹太後半晌道:“那也是,你已經有五個孩子了,對孩子已經不那麽看重,好吧!哀家批準你的假期。”
“多謝太後!”
“這件事先放一邊,先說說幾件要緊之事,一是西夏百姓,把他們安置在大宋各地,耗費太大,朝中有人提出把他們安置到海外,比如中大陸什麽的,你怎麽看?”
中大陸就是伊裏安島,目前宋朝還沒有心思開發它,範甯沉思片刻道:“如果把他們放到海外,等于是準備讓他們在海外重建西夏,朝廷是這個意思嗎?”
“有些大臣是這樣考慮的。”
範甯搖搖頭,“如果放他們去海外,那麽,有很多私人購島都遲早會被他們吞并,他們這個種族太大,一旦發展起來,,它們會成爲我們在海外最大的敵人。”
“你不贊成?”
“微臣堅決反對,應該按照原計劃,雖然麻煩一點,但他們都是熟黨項,遲早融于大宋,黨項族就徹底消失了,這才是長久之道。”
曹太後微微笑道:“這件事你有絕對的權威,他們都是你的戰俘,應該是由你說了算,你回去寫一份書面奏報,明天呈給天子,好好打那幫人的臉。”
“太後還有什麽事需要和微臣商量?”
“還有就是那三個變法項目,擴大太學,恢複三省六部,裁減冗官,前面兩個朝野基本上已經達成了共識,都同意要進行變法。
但第三個項目裁減冗官,争論得非常厲害,整整一個月,報紙上都在争吵這件事,唯一達成共識的,就是用爵位和土地換虛官,官家說這是你的方案,倒通過了,但在怎麽安置大量在職冗官上,實在是關系到太多人的利益,哀家着實很爲難,所以想請教你,這件事哀家該怎麽事?”
範甯欠身道:“感謝太後對微臣的信任!”
“不是君臣之間的關系,你是我的嫡親侄女婿,也算是我的家人,我希望從這層關系,你給姑母一個建議。”
範甯默默點點頭,“我的建議隻有一個,太後要把住一個原則,任何變法,必須要達成廣泛共識後才能實施,如果分歧太嚴重,那甯可不改,那會撕裂朝廷。”
曹太後暗暗念了兩遍,笑道:“好像官家也說過這話,也是你告訴他的?”
範甯點點頭,“這其實我的原則。”
“這個原則很好,哀家記住了。”
範甯随即告退,曹太後問道:“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微臣打算十天後離去,租借一支官船隊,給北島和南島送一些補給。”
“你走的時候把你老丈人也帶上,告訴他,他若真不想回來,我這一次就不勉強了。”
曹太後所說的範甯老丈人當然是指曹佾,他一直想去海外定居,但曹太後就是不答應,看樣子,曹太後終于改變主意了。
從曹太後那裏出來,範甯又來到紫微殿觐見天子。
趙顼聽說範甯求見,又是歡喜又是驚訝,連忙讓宦官帶他來到禦書房。
範甯上前躬身行禮,“微臣參見陛下!”
趙顼連忙讓宦官擡椅子請他坐下,範甯坐下,趙顼便笑問道:“範相公是幾時回來的?”
“微臣是昨天晚上乘船到京城,今天一早,特地拜見太後,然後向陛下上繳兵符。”
一名宦官上前,将盤子放在桌上,盤子裏是金牌、兵符和天子劍。
趙顼點點頭,“這把天子劍,朕就賜給相公了。”
“謝陛下信任!”
趙顼又道:“相公見太後有沒有談到安置西夏百姓之事?”
“談到了!”
範甯态度很堅決道:“微臣堅決反對把西夏百姓安置海外,那會給海外各地留下極大的隐患,西夏遲早會吞掉大宋在海外的一切利益,誰在提這個建議,當彈劾罷免!”
趙顼一怔,他沒想到範甯态度會這麽堅決,他點點頭,“朕明白了,之前朕就給富相公和文相公說,這件事等範相公來決定,這是他的權力。”
“陛下,西夏百姓和漢人混居在一起,百年後,黨項人将不複存在,這才是正道,把他們放逐海外,那是舍本求末,取禍之道。”
趙顼明白了範甯的态度,點點頭又道:“還有就是裁減冗官,分歧太大,隻有虛官們都接受了範相公的方案,以爵位和海外土地換官職,這一點很順利,但分流職官就不行,朕提出設立鄉鎮一級官員,也遭到了百官的強烈反對,朕想再聽聽相國的意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