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過後,上元節的餘慶尚未消去,二月初便悄然來臨,各地的春社開始敲鑼打鼓忙碌起來。
但宋遼邊境上卻冷冷清清,鄉村一片死寂,從邊境向南兩百裏内, 鄉村裏再無人煙,包括很多小鎮、小縣城也是空空蕩蕩,隻剩下一片片殘垣斷壁。
這倒不是被敵軍破壞,而是宋軍實施堅壁清野,将所有房舍都拉倒,裏面的大梁全部取走, 不僅是大梁, 原野裏的樹木也被全部砍伐殆盡,原本茂密的樹林變成光秃秃的一片。
不管大梁還是樹木,都是制造攻城武器的材料,宋軍不會留給遼軍。
當然,靠近真定府的山區還是有很多樹木,山上的樹木是砍伐不盡的,但從山上采木的難度會大大增加,運輸也遙遠,還不如直接在燕山府造好攻城武器後運來。
不僅是樹木,河北北部各地的橋梁也被拆除一空,而由小船搭建成臨時浮橋,一旦有契丹騎兵殺來,這些浮橋也會随時消失。
這天上午,在保州北部的白溝前,範甯在數百騎兵的護衛下,前來邊境查看冰雪消融情況,南方各地的冰雪都已經消融, 大名府的冰雪都消融殆盡,河間府的小河上也剩下一片片浮冰, 那白溝在春汛到來時的情況又會如何?
白溝在遼國叫做拒馬河,西起保州,向東流進黃河入海,長約七百餘裏,是宋遼之間天然地分界線。
白溝同時也是河北唯一的一條冬天不結冰的河流,終年水流不斷。
範甯站在白溝前細看,河面寬闊,至少有兩裏,它的各條支流春汛水漲,湧入白溝,使白溝的河水格外湍急。
“範相公,這個水勢恐怕遼軍過不了河!”
陪同範甯前來視察白溝的大将正是楊文廣,他經驗豐富,看這個水勢便知道騎兵難以逾越。
範甯眉頭一皺問道:“遼軍去年是怎麽渡過白溝?”
旁邊一名大将道:“遼軍有一種渡河橋,可以臨時組裝架在河面上,平時水流平靜時渡河沒有問題,但現在這種水勢,臨時橋梁也不行,按照往年的經驗,大約二月中旬左右,水勢便平緩下來了。”
範甯點點頭,“我們再去定州!”
範甯調轉馬頭帶着衆人向西面而去,再向西走數十裏,來到保州和定州的交界處,白溝便在這裏轉道向北而去,平原也消失了,山地起伏,這裏是太行山山系的常山山脈,越向西走,山勢越陡峭,宋軍在險要處修建無數的險關要隘,使遼軍難以逾越。
保州和定州的交界處有一座的小鎮叫做龍尾鎮,鎮子已經被燒掉了,這卻不是宋軍堅壁清野,而是遼兵過境。
統領王瑜躬身道:“啓禀範相公,去年三月遼兵就是從這裏殺入定州,後來圍困唐縣,這裏白溝轉道北上,遼兵便在他們自己的領地裏渡過白溝,然後沿着白溝西岸殺來,這一帶地勢平坦,很難阻擋騎兵,遼兵十次中有七次都是從這個口子殺進河北。”
範甯見這個口子足足寬達四五裏,地勢平坦,騎兵殺來确實很難阻攔,但他卻不太理解,“爲什麽不在這裏修建一座城牆?”
“這裏原是一片很大的集市,宋遼檀淵之盟中有明确規定,這裏作爲雙方互市所在地,雙方都不得修建城牆,當年龍尾鎮萬商雲集,非常繁榮。”
範甯冷笑一聲,“繁榮後就是一地雞毛,不修城牆,遼軍很容易從這個缺口攻入河北,他們可不管這裏是不是什麽市場。”
統制張立抱拳道:“啓禀範相公,去年遼軍退去後,韓相公也考慮在這裏修建一座城牆,但将領們都建議不要修建城牆,韓相公采納了大家的意見。”
“這是什麽道理?”
範甯有些奇怪了,五六裏長的口子不堵起來,卻在這裏敞開,這又是什麽道理。
張立繼續道:“這其實是給遼國騎兵開一個口子,讓遼軍騎兵從這裏進入,東南面是保塞縣,正東是遂城縣,西南是唐縣,正西是常山山脈,南面是定縣,四座縣城都是易守難攻的大城,這樣便給雄州和霸州那邊減輕壓力。”
範甯點點頭,這個方案實際上是把防線内移了,形成内防線,而不是形成外防線,這不是不可以,效果不會太大,遼軍也不是傻子,他們完全可以兵分兩路,一東一西同時進攻,而且這個對宋軍兵力牽制太大了,四座城都要投入重兵。
雖然範甯不是很贊成這個方案,但方案也可以變通,比如關門打狗,讓敵軍南下後,再截斷返回的通道,他便點點頭道:“先看看再說吧!”
範甯又仔細查看了這條通道,隻見這裏地勢低窪,北面是易州的山區,南面是低緩丘陵地帶,通道周圍是一片方圓十幾裏的盆地,他心中有了方案,不再向西繼續巡視,調轉馬頭向河間府奔去.
河間府中大營内一片熱氣騰騰,軍營占地近萬畝,駐紮了二十萬大軍,整整一個冬天,二十萬大軍都是在高強度的訓練中渡過,讓狄青來做副招讨使無疑是範甯的明智之舉,他很好地彌補了範甯在軍事上的不足。
另外在各大縣城内同時囤積了超過一百萬石糧食和無數的兵甲物資,兵強馬壯,糧食以及物資充足。
狄青最擅長的便是訓練軍隊,他能很快使一支弱旅脫胎換骨,再加上有楊文廣的輔佐,二十萬大軍的訓練被安排得井井有條,整個軍營内形成了一種積極向上的競争氛圍。
範甯将天子賞賜給他的三萬兩黃金和十萬匹彩帛用作訓練獎勵基金,更是激勵着底層将領們積極訓練士兵的熱情。
範甯回到帥帳,劉奎便進來道:“啓禀相公,有重要軍情禀報!”
“你說,什麽重要軍情?”範甯坐起身問道。
“兩個消息,一個是遼帝耶律洪基派北院大王耶律巢率五萬大軍進剿女真族完顔部,女真族紛紛暴亂,起兵抗擊契丹軍隊,傳聞遼國烏古部和敵烈部也跟随女真人反叛,遼國又增加了五萬軍隊平叛,這應該是相公的反間之計成功了。”
範甯點點頭,女真族深受遼國殘酷壓迫,早已十分不滿,隻需要一個火星就能點燃女真人的反叛之火。
至于烏古部和敵烈部一直就是遼國的心腹之患,遼國雖然以武力統一了漠北,但這隻是表面上的統一,草原各部一直就不滿遼國的統治,一百多年來,烏古部和敵烈部都在時斷時續地反抗遼國統治,一直延續到遼國滅亡。
“另一個消息是什麽?”
“另一個消息是楊貴用信鷹送來,他說幽州集結了十萬大軍,由南面招讨使蕭韓家奴統帥,南京道宣徽使耶律仲禧又在南京道各地招募五萬軍隊。”
範甯負手來回踱步,之前燕山府就有十萬大軍,但燕山府并不是指幽州一地,還包括了易州、涿州、薊州、檀州、景州、平州、歸化州等地,之前十萬大軍中的至少一半都駐紮在各地,現在幽州集結了十萬大軍,顯然不包括燕山府的地方軍,說明遼國又向幽州增兵了。
“有西夏的消息嗎?”範甯又問道。
“有!西夏七歲的新帝李秉常即位,由梁太後掌握大權,遼國派使團去西夏,要求西夏出兵宋朝,聽說西夏内部激烈争論此事,是否出兵,情況不明。”
現在範甯基本上可以判定耶律洪基要出兵河北了,報東京皇宮被燒之仇,他沉思片刻道:“傳我的命令,召集各軍統制前來帥帳議事!”
很快,四名都統制、四名都虞侯以及二十名統制趕到了帥帳,副帥狄青和後勤副帥高遵甫也匆匆趕來,另外,判官章楶和參謀營司馬劉奎,記室參軍韓啓等七八名文官也列席了議事。
“各位,根據最新情報,蕭韓家奴出任南面招讨使,目前在幽州集結十萬大軍,同時在燕山府各地招募五萬軍隊,加上燕山府各地駐軍五萬人,這樣,遼國在燕山府的總兵力将達二十萬人,這對我們将是一場嚴峻的考驗,不過我們有水軍從側面威脅,遼國并不敢傾兵南下,從這次我考察的情況來看,我推斷遼軍會從東西兩路南下,重點以攻城爲主,一旦他們攻下城池,必然會實施屠城,以報複東京皇宮被燒的恥辱,所以,我考慮把二十萬大軍分配到各個城池内,和邊軍一起嚴守城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