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甯心中大怒,臉上卻沒有任何表露,他微微笑道:“我第一次來應天府,對這邊情況不是很了解,以後很多地方還要麻煩張主事。”
“那倒沒有,隻是府君來應天府上任, 應該住官宅,怎麽能住客棧,官宅早已準備好,什麽都有,請府君移步去官宅就住。”
“是嗎?這麽快就準備好了官宅。”
範甯淡淡笑道:“那就去看看吧!”
他也沒有讓阿雅收拾行李,自己帶着幾名侍衛走出客棧, 門口有十幾匹馬和一輛馬車。
雖然楊渡要給範甯一個下馬威,但作爲府衙主事, 張齊卻一點不敢怠慢,他絕對不敢拿幾輛牛車來迎接新任知事。
範甯坐上馬車跟随他來到府衙附近的一座官宅前,這是一座占地約八畝的官宅,六成新,年代比較久遠,房齡至少有三十年以上。
範甯進宅看了一圈,沒有任何表态,又問道:“應天府有幾座官宅?”
張齊心中忐忑不安道:“應天府官宅不少,屬于我們府衙的官宅有十一座,目前空着的官宅隻有三座,這是最大的一座,是前任府君的宅子。”
“那楊通判住在哪裏?”
“他他住在府衙後宅。”
“府衙後宅多大?”
“也是八畝左右!”
範甯點點頭,對張齊道:“多謝你的安排,不過這裏不是我住的地方,如果應天府不好安排, 那我讓太常寺來安排,你們就不用管了。”
說完他轉身出了官宅,帶着幾名侍衛揚長而去,留下張齊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裏。
範甯不肯住官宅的消息立刻傳遍了府衙, 頓時在府衙引起軒然大波,新任府君明擺不買帳,還要捅到太常寺去,看樣子準備把事情鬧大,府宅各個官員從事,有人歡喜有人憂。
中午時分,在宋州酒樓的一間雅室内,兩名官員正在喝酒閑談,兩名官員一人叫做宋淩,另一人叫做譚慎知,兩人分别出任戶曹司士和士曹司士,都是嘉佑二年進士,既是同科進士,也是同鄉,關系十分密切。
宋淩端起酒杯冷笑道:“楊渡想給範甯一個下馬威,人家卻反戈一擊,不住官房,讓太常寺來解決,這下楊渡該麻爪了。”
譚慎知歎口氣道:“說實話,楊渡在這件事上做得過分了,府衙後宅從來都是主官住的,他一個通判卻住進去,前任趙知年惹不起賈昌朝,隻好忍了這口氣,這位範爺是賈昌朝的對頭,他會容忍嗎?”
“這個範甯确實厲害,一來就住進客棧,拿官宅來說事,這下楊渡麻煩了。”
譚慎知眉頭一皺,“也不一定,太常卿羅禮聽說是賈昌朝的人,範甯這個投訴未必會有作用,說不定人家還會說範甯不顧大局,在待遇上斤斤計較,範甯反而會失分。”
宋淩呵呵一笑道:“那你就不懂了,我和你打賭,範甯絕不會把事情捅去太常寺,太常寺他隻是說說而已,他一定會捅到禦史台,你可别忘了,他是左谏議大夫,同時還挂有禦史中丞頭銜。”
“不會吧!”
譚慎知吃一驚,瞪大眼睛問道:“這種小事情能彈劾到楊渡?”
“小事情?”宋淩冷哼一聲,“你就根本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如果是另外兩座官宅,或許會像你說的那樣,範甯爲一點待遇斤斤計較,但這是府衙官宅,必須由主官居住,主官可以不住,空關在那裏,但絕對輪不到通判住進去,楊渡首先就破壞了朝廷的等級規矩,說嚴重一點就是僭越。”
“那你說範甯會彈劾楊渡嗎?”
“一定會!”宋淩肯定地說道:“楊渡不準我們去見主官,要給範甯一個下馬威,這下子反而被範甯抓住把柄敲打了,這個範甯可不是趙知年,應天府要上演龍争虎鬥了。”
“那我們該怎麽辦?”譚慎知急忙問道。
宋淩喝口酒悠悠道:“甯可雪中送炭,不可錦上添花,我準備現在就去拜見範甯,搶先站隊。”
“可你這樣會得罪楊渡的!”
“我讨好他又有什麽用,我們又不是他的人,提拔升職輪不到我們,現在機會來了,我不抓住才是傻子,兄長要跟我一起去嗎?”
譚慎知低頭想了想,歎口氣道:“我還是等一等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實在是不敢得罪賈昌朝。”
宋淩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既然決定了,我現在就去!”
範甯剛剛吃完午飯,正坐在屋裏喝茶,翻看昨天的報紙,這時,朱龍來報:“啓禀官人,戶曹司士宋淩求見!”
範甯并不奇怪,今天上午已經擺明了态度,應該有人會來見自己了,不過第一個上門之人,多少有點勇氣,範甯還是很欣賞第一個吃螃蟹的官員。
“請他進來!”
不多時,宋淩被領了進來,他躬身行禮道:“應天府戶曹司士參見府君!”
範甯微微笑道:“宋司士請坐!”
司士隻是從九品小官,應天府的司士地位稍高一點,任職官員大多是從八品的承奉郎,但無論如何,都輪不到他們在範甯面前坐下,範甯給他的待遇令宋濤受寵若驚,這實際上也是一種态度,第一個公開站隊者總會得到一些厚愛。
待對方坐下,一名丫鬟上了茶,範甯這才問道:“宋城縣現在有多少人口?”
“回禀府君,戶籍人口約十三萬戶,加上外來人口,應該有二十萬戶,超過百萬人口了。”
“都住在城内?”
“城外也住了不少,大概七成人住在城内,另外三成人口住在城外各個鄉村小鎮内。”
“稅賦收入如何?”
範甯又問道:“我是指歸屬于應天府的稅賦收入,聽說還不錯。”
宋淩苦笑一聲道:“府君也知道,各地官府的收入都是歸朝廷,然後由朝廷撥付經費給各地官府,而官府的額外收入隻能靠官田和官房出租收入,以及牙稅收入來補貼,應天府一是田宅較多,這一塊收入比較大,另外經濟較繁榮,牙稅收入也較大,所以總的說來,手頭還是蠻寬裕的。”
範甯淡淡一笑,“看來楊渡還是有幾分本事嘛!”
宋淩卻搖搖頭,“卑職認爲這隻是宋城的先天條件好,和楊渡關系不大,甚至如果他不在宋城縣,宋城的老百姓或許會更好一點。”
範甯并沒有接着話題往下說,他對這個宋淩還不了解,交淺不宜言深。
範甯又笑問道:“宋司士是哪裏人?應該是科班出身吧!”
“卑職是杭州人,嘉佑二年進士科第三百一十四名,去年出任應天府戶曹司士。”
“宋司士的家也在應天府?”
“卑職出身貧寒,妻子也是多年的結發夫妻,家裏有一子一女,目前在城内租房。”
“像宋司士這樣租房居住的官吏有多少?”
“大概有二十餘人吧!都是比較年輕的底層官吏,有的是買不起宅子,有的是不知道自己要在應天府幹多久,不敢買房。”
範甯點點頭道:“我對應天府還不了解,以後還要靠宋司士多多支持。”
這就是範甯對宋淩主動站隊的表态了,以後還請他多多支持,把他視爲自己人了。
宋淩大喜,起身行禮道:“卑職一定會全力支持府君。”
就在宋淩剛走,範甯立刻對朱龍道:“你去找府内牙人,花錢去收集這個宋淩的所有情報,務必詳細!”
府内牙人就是權力掮客,收錢替人打通官府各個關節,渠道很廣,各種消息都十分靈通,範甯需要從他們那裏了解這個宋淩的底細。
隻要錢給足,什麽情報都能給你摸出來。
朱龍躬身行一禮,匆匆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