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範甯又道:“陛下,無良《小報》肆意侮辱大臣,對無辜大臣的名譽造成了極爲嚴重的不良影響,是否也該嚴懲?”
文彥博吓了一跳,連忙道:“陛下, 萬萬不可,言者無罪,懲處造謠的官員便可,不可波及民間輿論!”
範甯有點不高興了,他冷冷道:“請問文相公,《小報》添油加醋, 肆意诋毀, 徹底毀了歐陽修的名譽, 一句言者無罪就算了嗎?”
文彥博狠狠瞪了範甯一眼道:“《小報》登載的都是市井小道消息,本身就沒有多少可信度,隻要《朝報》把真相披露,各種不利的影響自然就會消除,不必深究?”
範甯硬頂道:“既然文相公口口聲聲說言者無罪,那爲何還要追究薛宗孺的罪責?薛宗孺造謠有罪,難道《小報》造謠就可以高于大宋律法,不用承擔任何罪責?”
“你——”
文彥博被範甯頂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富弼連忙打圓場道:“《小報》诋毀歐陽修名譽确實有過,但它畢竟不是始作俑者,微臣認爲讓《小報》公開辟謠并道歉,懲處也就可以免了。”
範甯接口道:“微臣贊成富相公的方案,不過有一點需要明确,如果《小報》不肯道歉怎麽辦?”
這時,趙祯冷然道:“責令《小報》公開辟謠并道歉,若其不肯道歉,那就罰錢一萬貫, 若還不肯接受罰錢, 那就直接封了它!”
說完, 趙祯一甩袖子, 起身走了。
文彥博的臉色十分難看,他也冷哼了一聲,不理睬範甯,轉身走了。
富弼搖搖頭,轉身追了上去,他要和文彥博商量具體處罰《小報》之事。
韓琦和範甯走出禦書房,韓琦拍拍範甯的肩膀,贊道:“這件事幹得漂亮!”
範甯笑了笑,“我恐怕把文相公得罪狠了。”
“那個就别管了,至少天子是支持你的,你沒感覺到嗎?文相公對《小報》的縱容态度也讓天子頗爲不滿。”
範甯歎息一聲,“《小報》對歐陽修的一系列報道明顯帶有惡意,是典型的落井下石,我就想不通,爲什麽文相公就視而不見,難道《小報》有他的利益?”
“利益倒沒有,不過文相公一直很看重報紙的輿論監督,太過于看重,就變成縱容了,當然,文彥博和《小報》幕後的東主關系很好,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在這件事上,他難免會帶有一點個人情緒,我們應該理解,關鍵是他支持懲處薛宗孺,大局上和我們一緻,其他小節就不要太計較了。”
“韓相公說得對,我還是太年輕了。”
“你已經做得很好,這件事不要放在心上。”
範甯躬身行禮,“多謝韓相公支持!”
韓琦拍拍他肩膀,便快步離去
範甯見時間已快到中午,也快步離開皇宮,去外面吃飯。
很快,薛宗孺誣告歐陽修,被免職下獄的消息在極短時間内傳遍了朝野,一時間朝野嘩然,不光薛宗孺被問罪,吏部左侍郎柳雲和直學士劉沁也同樣被追責,貶爲地方官。
直學士劉沁被追責大家關心不多,關鍵是吏部左侍郎柳雲,這可是有希望入相的實權高官,張堯佐的左膀右臂,說貶就貶了,這個消息才令人無比震驚。
很多人都隐隐猜到,天子早就要收拾柳雲了,隻是找到了這個舉薦失職的借口罷了。
天子斬斷了張堯佐的左膀右臂,這意味着什麽?整個朝廷官員都在竊竊議論着此事。
賈昌朝卻出乎意料地沉默,不管是薛宗孺被抓,還是劉沁被貶,仿佛都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但柳雲被貶卻讓他暗暗竊喜。
他心裏很清楚,有所失必有所得,官家是不會讓趙宗實一派坐大,柳雲被貶就意味着自己距離知政堂又近了一步。
不過賈昌朝也有煩惱,那就是薛宗孺,薛宗孺污蔑歐陽修,就是由自己親自部署,那天晚上,薛宗孺被叫到自己書房來面授機宜。
他會不會熬不住大理寺的審問,把自己出賣了,按道理是不會,但賈昌朝很清楚大理寺那幫混蛋審問犯人的手段,薛宗孺又是典型的纨绔子弟,他能熬得過去?
夜幕已經悄然降臨,賈昌朝依舊負手在書房裏來回踱步,顯得心事重重,他已經讓兒子賈炎去打聽薛宗孺的情況,現在還沒有消息回來。
這時,院子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這應該是他兒子賈炎回來了,很快,門口傳來賈炎的聲音,“父親,孩兒回來了!”
“進來!”
賈炎快步走了進來,賈炎目前是宮中侍衛,但他思路清晰,做事精明能幹,深得其父賈昌朝器重,很多不便他出頭之事,都是讓兒子去做。
賈炎進屋施一禮,“父親,情況似乎有點不妙!”
賈昌朝心中一沉,急問道:“薛宗孺把我牽扯出來了嗎?”
“孩兒買通是獄丞,他告訴孩兒,隻一頓闆子,薛宗孺便開始亂咬人了,不僅把父親供出來,連張堯佐和張昇也供了出來,如果再審下去,恐怕他什麽都會交代出來。”
“這個沒用的軟蛋!”
賈昌朝恨恨罵了一句,又問道:“怎麽張堯佐也有關系?”
“好像張堯佐也找過他,張昇昨天中午也找過他,孩兒聽說因爲事關重大,大理寺不敢錄口供,想等明天請示知政堂後再說。”賈炎在提醒父親,今晚是最後的機會。
賈昌朝此時更關心張堯佐,張堯佐怎麽也找了薛宗孺?
很明顯,張堯佐并不相信自己,他估計是想利用薛宗孺彈劾更多的人,比如包拯之類,沒想到居然被薛宗孺也出賣了,賈昌朝冷笑一聲,他可以想象張堯佐此時的氣急敗壞。
“父親,我們該怎麽辦?”賈炎低聲問道。
賈昌朝負手走了幾圈,忽然問道:“如果讓薛宗孺永遠閉嘴,你覺得難度大不大?”
賈炎小聲道:“在監獄中自缢而亡,蔣獄丞完全可以辦到,而且薛宗孺咬出了張堯佐,孩兒認爲,他若死了,上面也會松口氣。”
“這個蔣獄丞想要什麽?”賈昌朝又問道。
“錢!他給孩兒開價五百兩銀子。”
賈昌朝點點頭,這個蔣獄丞是聰明人,他要的未必是錢,但如果不要錢自己也不敢托他辦事。
賈昌朝便道:“給他五百兩銀子,再告訴他,以後有合适的機會,我會讓他再升一級。”
“那問題應該不大了,孩兒今晚就把事情辦好。”
“甯可不成功,也要穩妥,去吧!”
賈炎行一禮,慢慢退下去了。
賈昌朝還在想張堯佐的問題,他和張堯佐應該是在同一戰線,都是支持琅琊王,不過這裏面涉及到一個利益分配問題,他和張堯佐始終達不成共識,賈昌朝相信隻要自己入相,張堯佐又折了柳雲,那他遲早會來求自己。
次日是旬休,百官在家休息一日,連續幾天上朝使範甯也有點疲憊了,他狠狠睡了一覺,直到天色大亮才起床。
後院一片小小的竹林中,範甯負手在竹林中散步,歐陽修的事情已經解決了,在這樁案子出現的一些事情卻給了他很大的啓示。
給範甯印象最深的便是《小報》和《朝報》的影響,是否賺錢暫時不用考慮,但這兩份報紙對輿論的影響力卻讓不得不深感驚歎。
自己能不能也辦一份報紙,把輿論掌握在自己手中?
辦報的念頭範甯早就有了,隻是他在海外爲官,暫時顧及不到,直到這次親身體驗,他才深刻領教到大宋輿論的重要性,也讓範甯再一次興起了辦報的念頭。
當然,報紙不是自己辦,而是請朱元豐出面辦報,由朱家出面,自己躲在幕後,隐蔽性更強一些。
辦這份報紙不僅是爲自己,也是爲了趙宗實,範甯通過這次歐陽修事件,他發現錢家多多少少偏向于張貴妃,并沒有完全中立,在将來多嫡之争最激烈之時,恐怕報紙輿論的引導就會在關鍵時刻偏向,輿論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爲好。
這時,朱佩匆匆走來,走到竹林外笑道:“夫君,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