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這就是範甯目前的狀态,他聽到開始報名的消息,便一陣風似的趕來,但還是有點晚了。
望着前面排了至少五十個人,範甯心中就感到一陣絕望,要是報名就收,這還輪得到自己嗎?
報名茶社的人太多,有幾名茶社成員負責維持秩序,主要是防止插隊。
這時,範甯看見陸有爲拉着一名茶社成員,正低聲說着什麽,陸有爲又向自己指了指。
範甯心中頓時燃起一線希望,難道自己可以插隊到前面去嗎?
片刻,陸有爲跑了過來,将範甯拉到一邊。
“那人是你阿哥?”
範甯看了一眼那名茶社成員,和陸有爲長得頗像。
“他是我哥哥!”
陸有爲低聲道:“他讓你不要排隊了,趕緊去找趙院主!”
“爲什麽?”
“茶社在新生中隻招十人,排隊人太多,根本輪不到你,茶社是我們鹿鳴院辦的,趙院主手中就有一個推薦名額,你趕緊去把它要過來......”
陸有爲還沒有說完,範甯撒腿便跑,向趙修文的教谕書房狂奔而去。
趙修文的教谕書房位于縣學主樓,勤學樓的二樓,大部分時間趙修文都不在縣學,他的主業是吳縣教育局局長,也就是學政,縣學教谕和鹿鳴書院首席教授隻是他的兼職。
範甯一口氣奔上二樓,隻聽見一種仿佛野獸般的低沉咆哮聲:“趙修文,别以爲我好欺,我會讓你後悔的!”
緊接着一陣急促下樓聲,
範甯急忙閃身,隻見一個矮個子教授一陣風似的沖來,險些和他撞在一起。
“你有沒有生眼睛!”矮個子教授破口大罵。
待兩人看起對方,都同時一怔,範甯一陣頭發發癢,居然是黑刀張誼。
“是你!”
張誼的眉毛豎了起來,眼中立刻有了怒色。
範甯雖然在選院時得罪了這個張誼,但張誼畢竟是縣學有名望的教授,他自恃身份,隻要範甯不招惹他,他一般也不會主動去找範甯的麻煩,但範甯如果有什麽事落在他手上,那他就不會客氣了。
但今天他心中憤怒之極,看範甯的目光也十分不善,眼中竟閃爍着殺機。
“範甯,你找我有事?”樓上傳來了趙修文的聲音。
範甯大喜,“我找教授有點事!”
範甯向張誼微微點點頭,繞過他跑上樓去。
張誼回頭滿眼怨毒地瞥了一眼範甯和趙修文,一言不發下樓去了。
範甯一口氣跑到趙修文身邊,趙修文卻沒看範甯,一直冷視着張誼離去。
半晌,他才對範甯道:“此人你不要理睬他。”
“他可是又壓榨學生财物了?”
“你怎麽知道?”趙修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範甯淡淡道:“我四叔就被他壓榨過,一百兩銀子啊!代價就是我三叔當了倒插門。”
“哼!此人仗着楊縣丞撐腰,肆無忌憚的出售旁聽生名額,這些天連續有家長告上門來,剛才又和我吵了一場。”
歎了口氣,趙修文又擺擺手,“不說這些了,你找我做什麽?”
範甯撓撓後頸,有點不好意思道:“我也是來問你老人家要名額呢?”
“想要縣學增補名額?”
趙修文堅決搖頭,“那不可能,你别打這個主意。”
“不是縣學,是茶社的名額。”
範甯一臉期待道:“你不是手中有一個名額嗎?”
趙修文先是一怔,随即呵呵笑了起來。
“你不說我險些忘了,想要茶社名額,可以啊!但你拿什麽來換?”
“啊!”
範甯瞪大了眼睛,剛才還在反腐倡廉,這麽快就同流合污了?
趙修文笑眯眯道:“我要求不高,你給我寫幅對聯吧!”
範甯無語,他今天已經寫了四幅對聯了,後世那些名人跑來問自己要版權費怎辦?
但作爲門生,爲首席教授服務是應有的覺悟。
片刻,在趙修文的教授房中,範甯提筆在白紙上寫下一幅對聯。
松持節操溪澄性;
山展屏風花夾籬。
趙修文捋須暗暗點頭,這學生确實是罕有的天才少年,居然能把古人的詩這麽巧妙的移花接木。
這幅對聯,前面一句是李洞的詩,後面一句是白居易的詩。
趙修文讀了幾遍,愛不釋手,‘松持節操溪澄性’這簡直就是自己的座右銘啊!
他親自提筆寫下這幅對聯。
趙修文提起對聯笑道:“把它拿去裱一裱,就挂在我的書房裏。”
範甯伸出手笑嘻嘻道:“學生已經付出了價錢,先生該拿貨物了!”
趙修文似笑非笑道:“你這樣說,我不會給你哦!”
範甯眼珠一轉,立刻恭恭敬敬道:“學生已經表達了對先生的敬重,請先生繼續鞭策學生,給學生留一個紀念。”
趙修文哈哈大笑,“你這個小滑頭,”
他從抽屜裏找到一隻銅牌,笑眯眯扔給了範甯,“去吧!”
範甯捏住銅牌,就像挖到寶藏一樣,趕緊落袋爲安,一溜煙地跑了。
剛跑到樓梯口,隻聽轟隆隆一陣奔跑聲響起,大群學生奔了上來,至少有十二三人。
他一起停住腳步,擠成一團,一臉懷疑地望着範甯。
範甯哼着小曲,得意洋洋從他們身邊走了下去。
.......
在縣衙南面的文昌巷裏有一座占地十畝的宅子。
這裏便是縣丞楊涵的府宅。
縣丞主管政務,像勞役、稅賦、收租、修路、辦學、赈濟、倉管等等,都是他的事情,頗有實權。
而縣尉則是抓治安、監獄。
縣令是一把手,統管全縣。
楊涵不是科班出身,而是由縣吏一步步升爲縣丞,在吳縣已經呆了八年,本身就是吳縣人,算得上是老地頭蛇。
楊涵今年才四十餘歲,如果運氣好的話,他還能再升一級爲縣令。
他原本指望李雲調走後,平江府的張通判能成功推薦他爲吳縣縣令,沒想到朝廷還是從外面調來一名縣令,使他升官夢斷。
楊涵心中既惱火,又無可奈何,新縣令是朱家的人,自己再是地頭蛇也無法和朱家對抗。
楊涵也有他的後台,他的後台是平江府通判張旺,可從這次新縣令任命來看,就足見張旺的實力還是比較弱。
既然無法和新縣令抗衡,那他隻能繼續握緊自己的權力,不給新縣令半點搶奪自己權力的機會。
絕不能像左縣尉那樣,連自己手下最重要的都頭都被前任李縣令搶走了。
房間裏,楊涵負手一圈圈的來回踱步,桌上放着一幅範甯寫給他的對聯。
過眼寸陰求日益;
關心萬姓祝年豐。
這幅對聯很适合一個日理萬機的縣丞,楊涵确實佩服範甯這個少年,不僅少年天才,而且頗有手段,和李雲聯手,把徐家搞得灰頭土臉。
而且範甯還得到朱家的大力栽培,今天給高飛接風,朱家居然把他也叫去了,由此可見朱家對他的看重。
這時,門外有使女禀報,“老爺,小衙内來了!”
“讓他進來!”
門吱嘎一聲開了,侄子楊度一臉心虛地走了進來。
楊縣丞有一兒一女,長子在太學讀書,女兒前年出嫁,嫁給了平江府通判張旺的侄子。
他還有一個兄弟,十年前不幸病故,留下一個兒子,楊縣丞便将侄子楊度收養在府中,視爲己出。
隻是前些年楊縣丞對侄子管教不嚴,導緻他整天和一幫纨绔子弟混在一起,沾染上不少惡習。
等他發現不對再嚴加管束他時,已經有點晚了,楊度頑劣之性已成。
楊度一進門,楊縣丞便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
他眼睛一瞪,“你去喝酒了?”
他侄子沾染的一個最大惡習,就是貪杯好酒,小小年紀便貪喜杯中之物。
去年那幫纨绔子弟還帶他去逛了娼館,令楊縣丞怒發沖冠。
他令人将那群纨绔子弟抓來,每人重打五十棍,從此他們再也不敢來招惹楊度。
楊度怯生生道:“孩兒沒去喝酒,隻是半路遇到一個師兄,他買了一斤太湖燒酒,給孩兒喝了一小杯,嘗嘗是什麽滋味。”
楊涵心中歎了口氣,這酒味至少喝了半斤。
他今天有事找侄兒,也懶得揭穿他,便道:“把門關上!”
楊度将門關上了,他不敢靠近大伯,便垂手站在門口。
楊涵之所以找侄子來,是因爲他想起範甯今天那句很謹慎的回答,讓他覺得其中必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可不希望侄子變成第二個徐績。
“你在學校的情況如何?”
楊涵坐下,盡量用一種溫和的語氣問侄子。
“回禀大伯,孩兒很積極地讀書,從不缺課!”
從前縣學附屬學堂的陳院主總是來找自己告狀,缺課已成侄子的家常便飯。
雖然楊涵不指望侄子能考上科舉,但也希望他能考上府學,然後考上太學,走他兄長的路徑。
楊涵點點頭,又問道:“那你課外做什麽?”
楊度吞吞吐吐道:“孩兒喜歡劍術,今天特地報了劍術興趣班。”
楊涵臉上露出一絲愠色,當初陳院主告狀最多之事,就是侄子喜歡欺負弱小,楊涵爲此沒少教訓他。
直覺告訴他,侄兒學劍術還是爲了打架。
他不高興道:“你實在想學劍術,我也不攔你,但我警告你,你膽敢用劍術欺壓同窗,我就送你回老家,不會再管你!”
“侄兒不敢,隻是興趣。”
楊涵狠狠瞪了他一眼,停一下他又問道:“你認識範甯嗎?”
楊度愣住了,大伯爲什麽提到範甯?
他半晌道:“他是縣士第一名,我聽說過他?”
“我問你認識他嗎?”楊涵提高了聲音,語氣也變得嚴厲起來。
“我....我和他說過兩句話,但我絕對沒有打他。”
“哼!估計你說的也不是好話。”
“大伯,是因爲範甯得罪了張教授,我們心中不忿,便去幫張教授譏諷他兩句,别的就沒有了。”
“砰!”
楊涵重重一拍桌子怒斥道:“我再警告你,你不要去招惹範甯,你和他發生沖突,被人打死,我不會幫你收屍。”
楊度吓得一哆嗦,會有這麽嚴重嗎?
“大伯,是張教授.....”
“你少給我提那個混蛋教授!”
楊涵雖然從張誼手中拿了不少好處,但他自己着實瞧不起張誼的人品,若不是侄兒要讀府學,他絕不會讓侄兒跟張誼。
張誼的兄長就是府學教谕,手中有兩個府學的推薦名額,楊涵已經内定了一個。
楊度不敢吭聲了,楊涵又一次警告他,“我再警告你一次,不準去招惹範甯,聽見沒有?”
“孩兒記住了!”
“去吧!以後不準你喝燒酒!”
“孩兒不敢貪杯!”
楊度行一禮,告退了。
楊涵一陣心煩意亂,小小年紀就成酒鬼了,他将來還能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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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說明,本書九月一日上架,老高這幾天在陪家人在外旅遊,手中存稿實在不多,今天就無法給大家三更了,很抱歉,等本書上架,一定給大家多爆發幾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