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城門剛剛開啓,兩名身穿繡金外袍的騎士從遠處騎馬疾奔而來,他們一路縱馬疾奔,手中搖着鈴铛,急促的叮當聲數裏外清晰可聞。
路上行人紛紛避讓,這是急腳令趕來送遞緊急文書。
外袍後背上有商家鋪号,這兩人是京城有名的王快腳遞鋪的送信人,大宋的快遞業務十分發達,光京城的遞鋪就有二十餘家。
平江府本地也有五家遞鋪,像木堵鎮的楊記急腳遞便是吳縣最大的遞鋪,寄信送物,異常便利。
遞鋪一般分爲步遞、船遞和馬遞。
步遞主要遞送慢件,船遞偏重于貨運,而馬遞則是緊急遞送。
既然這兩人是馬遞,顯然他們是來送緊急信件。
最緊急的快遞叫做金字牌急腳令,專門送天子緊急诏書等等,私營遞鋪也承接這種業務,要求是日行五百裏。
而普遍馬遞則要求日行三百裏,一路需要在各地分店換馬奔行。
宋朝動用到馬匹的快遞,收費一般都很昂貴,量大會稍微便宜一些。
象這趟專門從京城騎馬奔來平江府送一封信,至少要十貫錢。
如果是步遞就便宜了,最多幾百文錢。
兩名送信騎士奔進吳縣縣城,一直來到縣衙前,他們翻身下馬,奔上台階對衙役道:“速告訴你們縣令,京城緊急快信!”
........
次日一早,朱佩的華麗大馬車停在了客棧門口。
當即在參賽士子中引發一陣轟動,這可是吳縣唯一的一輛馬車,還是三匹健馬拉拽。
要知道宋真宗至宋仁宗年間,大宋隻有二十餘萬匹馬,遠遠低于遼國的百萬匹和西夏的七十餘萬匹。
大宋有限的馬匹首先要滿足軍隊需要,其次還要滿足朝廷公務以及驿鋪需求,這樣,流入民間的馬匹少之又少。
這就像後世的絕版豪車一樣,能騎馬的人家幾乎都是豪門巨富。
北方畜力基本上以牛車和驢車爲主,而江南地區水運發達,畜力不算多,馬匹更是鳳毛麟角。
在很多人記憶中,似乎吳縣就隻有縣令在騎馬,其他便看不到馬匹,連腳力行都沒有馬匹出租。
但今天,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客棧前,怎麽能不讓衆人驚歎。
其實朱佩家有兩輛這種豪華馬車,一輛由家人使用,另一輛是用來迎送貴客。
這些天朱佩在吳縣參賽,這輛迎送貴客的馬車就專門調給她使用。
範甯剛從客棧出來,馬車門開了,坐在邊上的劍梅子便向他招招手。
這時,無數雙眼睛向範甯望來,令範甯渾身不自在,他可不想在衆目睽睽下坐上這麽華麗的馬車。
範甯剛要婉拒,但裴光卻反應迅速,他唯恐範甯惹朱佩生氣,便給另一名張助教使個眼色,兩人一左一右架住範甯,把他硬推上了馬車。
“坐我的馬車覺得很丢臉?”
坐在後排的朱佩看出了範甯的勉強,她十分不滿的瞪着範甯。
朱佩今天特地花了半個時辰打扮自己。
她穿了一件寶石藍的緞面士子服,腰束金絲綢帶,頭戴一頂上等烏紗帽,帽子正中鑲嵌一塊碧玉,她眉眼如畫,膚白如瓷,一張小嘴象鮮紅的櫻桃。
怎麽看都是一個穿着男裝的小美人。
“坐上這麽漂亮的馬車我怎麽會不滿呢?”
範甯笑眯眯打量着馬車内的裝飾,“别人盛情邀請,總得要客氣客氣嘛!”
上了馬車後,他立刻喜歡上了馬車内的奢華裝飾,座椅上鋪着金絲繡花的綢緞坐墊,乖乖,車壁上居然還鑲嵌着寶石。
他伸手摸了摸一顆紅寶石,“是不是真的啊?”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
朱佩見範甯摸到紅寶石時,眼睛都放光了,不由輕蔑地撇了撇嘴。
不過她心裏還是很得意,她就喜歡看到範甯暴露出鄉下娃的本相。
“出發吧!”她揮揮手。
馬車啓動,向縣學後門繞去。
對喔!範甯忽然反應過來,縣學就是客棧對面,還要坐馬車做什麽,這丫頭是不是有話要說?
他擡頭向朱佩望去,朱佩果然是有話要說。
“範甯,再過幾天是我祖父六十大壽,你也來參加吧!”
範甯聽到她居然叫自己名字,便笑道:“這算是正式邀請嗎?”
“本衙内開口,當然是正式邀請,不過前提是你得把答應我的太湖石給我,否則.....哼!哼!”
“可以給你,不過那塊靈璧石你得先還我!”
範甯太了解這個小丫頭,不事先和她說好,她會随時變卦。
“恐怕不行!”
朱佩漫不經心道:“那塊靈璧石我已經送給祖父當壽禮了。”
“等等!”
範甯忽然聽出不對,連忙道:“既然你已經送了壽禮,幹嘛還要太湖石?”
朱佩捂嘴竊笑,又一本正經道:“我問你要太湖石不是當做壽禮,我要去參加鬥石,小家夥,明白嗎?”
範甯翻個白眼,憑什麽呀!
自己欠她的人情已經還清了,太湖石那麽貴重,她以爲是路邊一塊石頭,想撿多少就撿多少?
當然,她是豪門小娘,幾十兩銀子在她眼裏是和路邊石頭差不多,但她怎麽不替自己想想呢?
朱佩察言觀色,立刻看出了範甯心不甘,她也算了解範甯,越用強硬手段,他越不會屈服,得用懷柔手段讓他乖乖把石頭交出來。
她一反兇蠻常态,擺出一副嬌柔的模樣,細聲細氣道:“阿甯,我不是要你的石頭,每年祖父壽日都會有鬥石,我隻是想參加鬥石,鬥完後就還給你,一塊破石頭,你覺得我會稀罕嗎?”
這會兒稱呼又改成阿甯了,這小丫頭有多想要那塊石頭。
不過,範甯卻有另一個想法,周鱗給他說過,鬥石在小圈子内舉行,外人是進不去的,這個小丫頭想參加鬥石,對自己倒是一個機會。
想到這,他故作沉吟良久,才緩緩道:“石頭可以借給你,但我有個條件!”
“臭小子,你居然還有條件?”
朱佩脫口而出,她忽然醒悟過來,得用懷柔手段,她便悻悻道:“你說吧,什麽條件?”
“我也想參加鬥石,你帶上我,就這個條件。”
朱佩心中一松,舉手之勞而已,她欣然笑道:“那我們一言爲定,回去後我就讓人送請柬給你。”
.......
今天參加第二輪比賽的學生不多,一共隻有六個學生,代表三個學堂參賽.
延英學堂、縣學附屬學堂、長青學堂,這三個學堂都是乙區第一輪比賽的各組優勝者。
雖然他們隻是副隊,但實力着實不弱,甚至還超過正隊,象長青學堂,他們就是把聯考的第一名和第二名放在副隊。
今天學生雖少,但考官卻多,足足有六名考官坐鎮,主考官叫張若英,是個六十歲左右的長者,也是縣學四大首席教授之一。
除了考官外,三個學堂的領隊也允許旁聽,但不許有任何提示行爲,否則就視同比賽作弊。
“今天比賽恐怕會有偏心?”
朱佩瞥了一眼座位安排,湊上前小聲對範甯道。
“你怎麽看出來?”
“你看看座位安排就知道了,居然把縣學附屬學堂安排在中間,據我所知,很多縣學教授都給他們上過課。”
範甯看了看縣學附屬學堂的兩名選手,這兩人看起來長得比較粗大,至少在十二歲左右,兩人都穿着白色士子服,頭戴平巾,從背影看,幾乎就是成年人了。
兩人擁有主場作戰的優勢,臉上都有一種壓抑不住的優越感,洋洋得意地望着其他兩個學堂。
今天延英學堂是三号座位,對面是長青學堂,和縣學附屬學堂相反,長青學堂的兩個學生卻十分低調,兩人都個頭不高,皮膚白皙,俊秀得像兩個小娘子,穿着同樣的青色士子服。
從一進門到現在,他們都十分安靜。
“咚!咚!”
比賽正式開始的鍾聲敲響,正在門外交談的兩名領隊連忙走回位子坐下。
這時,張主考官站起身,目光嚴厲地掃了一圈衆人,這才緩緩道:“規則大家都知道了,我不就浪費時間,不過今天要說明一下,由于今天三個學堂的領隊都在場,所以我希望領隊和學生之間不要有任何形式的交流,否則被判作弊,會影響到學堂在這次比賽中的最終成績。”
主考官警告完,便道:“開始吧!第一輪抽題!”
發題童子端着題簽筒走上前,衆學堂各抽一支簽。
朱佩挽起袖子,露出小細藕一般的潔白手腕,她挑了半天才抽出一支簽。
“看看今天運氣如何?”她笑嘻嘻把簽遞給了範甯。
範甯慢慢展開題目,眼睛一亮,笑道:“居然是個謎語!”
“讓我看看!”
朱佩連忙湊上前,探頭細看,還真是一道謎語題,她頓時笑逐顔開。
“今天本衙内旗開得勝,活捉敵軍探子一名!”
謎面是個‘螢’字,射一字。
範甯心中一動,這個謎語在《紅樓夢》中就有,還真巧了。
題目上明确要求書面回答,範甯在朱佩耳邊說了一個字,朱佩點點頭,提筆在紙上寫下了謎底,然後折起來。
另外兩個隊,縣學附屬抽到五經填字,而長青學堂抽到的是作詩一首,題目是上元。
劉院主雖然不能和自己學生有任何眼神交流,但并不妨礙他與範甯之間的默契,至少範甯神情輕松,而朱佩笑逐顔開,他便知道這道題不難。
而且朱佩迅速寫完了答案,那就意味這題答上來了,劉院主稍稍松了口氣。
不過劉院主還有另一種擔憂,剛才他和長青學堂的費院主交流一下,他們很擔心縣學附屬學堂會打偏心分。
主場作戰,考官都是來自縣學,縣學教授也常常去附屬學堂上課,附屬學堂參賽的學生自然就是他們的愛徒,不偏心才怪。
“當!”一聲清脆的磬響,主考官喊道:“時間到,請三隊立刻停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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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會加更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