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總，我想跟昊昊……”
孫夢嬌隻說了半句，趙子峰後背就猛地一僵。踱步，轉身，幽深而沉湛的眸光探了過去。
那目光包含了複雜的情緒，孫夢嬌心跳再次加速，心率亂成了一鍋粥。她不敢對視，猝然收回目光，低下了頭。
“嗯？？？”
趙子峰寒唇輕抿，眉頭皺了皺，喉間發出了一道低啞的疑問聲。
“趙總，我想跟昊昊做親子鑒定。”
孫夢嬌雙手緊握在一起，頭垂得更低了。一頭長發披散下來，遮住了她的臉。
她鼓足了勇氣，才把這個‘請求’完完整整得說出來。說完，隻覺全身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仿佛，旁人稍稍一扯，便會筋脈俱斷。
空氣再一次安靜下來。
趙子峰沉默了足足十分鍾。
他站在窗前，看向孫夢嬌，眸色晦暗不明。
該怎麽跟她說？
心情，驟然沉重。
孫夢嬌見他沉默不語，緊張得呼吸都停了下來。絞在一起的手指，掐得生疼。
或許，她不應該向他開口，偷偷去做便是。可是，這麽大的事情，不征求他的同意，似乎太過不妥。而且，他是什麽人，若讓他知道自己悄悄去做親子鑒定，後果不知道會怎麽樣？
她到底急切了些，應該再等等。
心思各異的兩人，心情卻都一樣的凝重。
“好。”
終于，趙子峰掀了掀唇，答應了下來。
緣由，他沒有問。
“趙總，你這是答應了？”
揪心等待的孫夢嬌聽到他開口，緩緩擡起頭來，黑白分明的眸露出一絲驚詫。
他不應該問一下她爲什麽要這麽做的原因嗎？
“你想什麽時候去做？”
趙子峰斂了斂眸，再次開口。
“越早越好。”
孫夢嬌的聲音很輕，也很低。長發遮住了她大半個容顔，唯有那雙眼睛全露了出來。
眸底，泛着淡淡的紅。
“明天？”
“好。”
“嗯。”
趙子峰低低得應了一聲，開始邁步。颀長的身姿走過來，在孫夢嬌面前落下一道沉沉的暗影。他走了兩步，忽又停了下來。隔着沙發看向孫夢嬌。墨瞳裏，有強烈的情緒在翻滾。
“早點休息。”
他的聲音，沙啞中帶着一絲磁性。飄過來，孫夢嬌心口一悸，臉色紅白參半。
吧嗒。
卧室門口傳來輕輕得關門聲，孫夢嬌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趙子峰從孫夢嬌房間出來，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轉頭回到了自己卧室。
他拿過手機，撥打了盧清河的電話。
“趙總，我馬上過來。”
電話接通，他還未開口，對方就急聲回應。趙子峰這麽晚打電話給他，隻怕不是孫夢嬌就是他自己身體不舒服。
“清河醫院的親子鑒定中心，誰負責？”
趙子峰沒有駁斥，而是擰眉冷聲問道。
“我妹妹韻瑤……”
盧清河脫口回道。頓了頓，反應過來。
“趙總，誰要做親子鑒定？”
“你跟她交待一聲，明天一早我會過去。”
盧韻瑤是盧清河的親妹妹，醫術嚴謹，人品也靠得住。趙子峰想，既然孫夢嬌想要知道‘答案’，一定不能節外生枝。
“好的，趙總。”
盧清河話音剛落，趙子峰就挂斷了電話。
他放下手機，踱步走到窗前，拉開了厚重的窗簾。無邊夜色墜入他的眼中，滿心怅然。
……
怡然居。
明戰的車停在了小區門口。
趙清滢急忙解開安全帶，扭頭對着他說了一聲。
“明少爺，謝謝你送我回來。”
“客氣。”
明戰勾了勾唇，淡聲笑道。
趙清滢收回目光，拉開車門，走了下去。
透過搖落車窗，她朝明戰揮了揮手。
“趙小姐，明天見。”
明戰說完，示意雲逸駕車離開。
趙清滢站在原地，一直等到車影不見才轉過身來。
回到家，随手将鑰匙扔在玄關處的櫃子上。換了拖鞋進到裏面，眉頭不由皺了皺。
有一段時間沒有回來，家裏起了一絲淡淡的潮味。
她趕緊把窗戶打開通風，然後又拿過清潔工具，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
最後，筋疲力盡。
可即便這樣，她仍然不肯停下來。
她把兩個房間裏的床單和被套都洗了，并且重新換上了幹淨的。
唯有這樣不停的勞動，她的大腦才不會酸脹。
孫夢嬌精神壓力大，而她又何嘗不是？
那天，她無意中發現了明戰的‘秘密’，卻不敢跟任何人說。
特别是孫夢嬌。
她比誰都清楚，寒戰對于孫夢嬌來說有多重要。這四年，孫夢嬌有多想他，她看在眼裏。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趙清川都看出來，她和孫夢嬌關系變得有些微妙。旁敲側擊得問她，她好想跟他解釋。話到嘴邊，又哽了回去。
這種感受，是他從未體驗過的。
嘩嘩……
他躺進去，浴盆裏冒着袅袅熱氣的水擠壓了不少出來。
水溫已經超過了40度，他覺得還有些冷。
再次調高。
熱水龍頭一直開着，霧氣越來越濃。
明戰身體慢慢下滑，口鼻入了水，肺裏頓時異常難受。
堅持了不到一分鍾，他的腦袋從熱水裏鑽了出來。大口大口得呼吸。顴骨上，浮出兩團不健康的紅雲。心跳，也快了許多。
他不敢再嘗試，泡了一會兒，便起來了。裹了一件寬大的深藍色絲綢睡袍走到門口，猛地打開了房門。
“少爺……”
一直站在門口的雲逸，眼皮正在打架。聽到開門聲，瞬間驚醒。
“我沒事了，你去休息。”
明戰睨了他一眼，幽幽開了口。嗓音，清潤了許多。
“少爺，真的不用叫醫生過來？”
雲逸不放心。
“馬上從我眼前消失。”
明戰緊了緊眉，語氣又恢複到慣有的清冷倨傲。
“哦，好……”
雲逸見他神色比剛才好了許多，心下雖然還有些擔心，但輕松了許多。
剛要邁步，發現雙腿有些發麻。踢了踢腿，轉身離開。
明戰看着他有些不自然的步調，怔了怔。再次關上房門，倒了一杯紅酒走到了陽台上。
今晚，星光黯淡，不見半點微風。
明戰輕抿了一口紅酒，腦中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面如潮水般慢慢褪去。
……
這個夜晚，有人覺得時間過得很快，有人卻覺得無比漫長。
西洲别墅。
孫夢嬌在鬧鈴聲中醒來，一睜開，便看到窩在自己懷中的趙昊天。他的小臉紅撲撲的，卷翹的睫毛十分的纖長。
房中的空氣，都帶了幾分孩童獨有的甜沁。
孫夢嬌擡手，輕輕撫了一下他粉粉的臉頰，目光溫柔而寵溺。
這個孩子，就像一個小太陽，從他們*見面開始就一直溫暖着她。若他真是自己的孩子，她該有多麽幸福。
一想到今天就要跟他去做親子鑒定了，孫夢嬌的心情一下緊張了起來。
昨晚，她沒有考慮鑒定之後的後果。
是，會怎樣？
不是，又要怎樣？
她看着趙昊天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抿了抿唇，内心小聲道。
“昊昊，無論你是不是我的孩子，我都會把你當成我的孩子。一輩子對你好。”
一輩子？
孫夢嬌耳後突然一紅，心‘砰砰’有些亂跳。
趙子峰這輩子不可能不結婚，到時候，昊昊就會有‘媽媽’。哪裏還需要她照顧他。
心底，莫名滑過一抹失落。
時針已經指向了上午七點，還不想起床，想要跟趙昊天多呆一會兒。
滴……
手機響了一下。
拿過一看，原來是已經回到華也納的趙清川給她發來了一條微信。
電子邀請函。
她慢慢點開。
一個月後，華也納交響樂團将舉行一年一度的慈善演奏會。這可是有錢都進不去的音樂會。
樂團參演嘉賓，大咖雲集，基本都是像趙清川這樣的頂級藝術家。
“King？”
孫夢嬌看到這個名字，不覺瞪大了雙眼。
低調神秘的King，被稱爲現代‘鋼琴之父’。一向隻聞其琴聲，不見其人。他出過獨奏專輯，但很少出席演奏會。
沒想到，他居然出現在了特邀嘉賓的名單裏。
孫夢嬌沒有多加考慮，直接回複了過去。
[清川哥哥，謝謝你。]
[夢嬌，早安。]
聊天界面，很快出現了趙清川的簡短回複。
[清川哥哥，你那邊應該快到晚上了吧？]
趙清川發了一張随拍的景色給她。
漫天紅霞，溫柔缱绻。
[很漂亮。]
[再美也比不上故鄉的風景。]
孫夢嬌看到這句，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想了想，回了一個笑臉給他。
[夢嬌，到時候，老師身體條件允許的話，帶她一起過來。]
[好。]
趙清川的話，讓孫夢嬌很是感動。難得，這麽多年，他還一直記得啓蒙老師肖蓁。
“姐姐……”
趙昊天迷迷糊糊得醒來，軟糯得叫了一聲。
“昊昊，你醒了。”
孫夢嬌趕緊放下手機，垂眸看了過去。
“姐姐，早安。”
趙昊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爬了起來。
“昊昊，早安。”
孫夢嬌一把将他摟在了懷裏，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頭發。
“姐姐，爹地昨晚真的沒有把我抱走耶……”
“……”
孫夢嬌挽唇，微微一笑。
“姐姐，你是怎麽說服他的？”
趙昊天仰着小腦袋，黑葡萄般的大眼睛裏充滿了疑惑。
“我就說跟你說好了，不能言而無信。”
“爹地還真聽你的話……”
“嗯？”
“嘻嘻……”
趙昊天咧嘴一笑。
“好了，昊昊，時間不早了，我們該起床了。”
孫夢嬌臉頰一紅，輕輕得挂了一下他的鼻子，笑着說道。
“好。”
趙昊天乖巧得應了一聲，摟住她的脖子，‘吧唧’親了她一口。
孫夢嬌的心，愈發暖意橫生。涓涓暖流包裹着的她的内心。這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兩人簡單洗漱，換了衣服，牽着下了樓。
來到餐廳，赫然發現，趙子峰已經坐在了餐桌前看手機。見他們下來，并未擡頭。
“爹地，早安。”
趙昊天乖覺得叫了他一聲，然後坐在了自己的餐椅上。
“早。”
趙子峰依舊低頭看着手機，淡淡得回了他一聲。
“趙……”
孫心思剛要開口給他打招呼，清寒之聲先一步傳進她的耳朵。
“孫夢嬌，你昨晚說得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了，吃完早餐就過去。”
他如此高興，孫夢嬌的心情反而更加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