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醫院裏出來，陽光刺眼，一下子就朝着孫夢嬌白皙的臉頰射了過來，她一直待在醫院裏，一時适應不過來，伸手在頭上遮了遮。
“去哪？”
身側的康皓泫恢複到了之前的模樣，語态輕松，唇角帶笑地看着她。
孫夢嬌望着遠方的天空，遙遠而無界，看多了還刺眼，她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現在，她哪裏還有心情去上班？
家裏外面事情一團糟，怎麽覺得倒黴的事情都圍着她轉呢！
康皓泫凝了她一會，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車道：“那賞臉去我家待會嗎？我想你應該不陌生。”
他的豪車，低調黑色，在醫院門口的VIP停車道上，明明低調卻又十分顯眼。
她垂眸猶豫地想了會，點點頭道：“也好。”
康皓泫開車帶着孫夢嬌去了他家。
他從冰箱裏拿出一杯水，遞給了坐在沙發上發呆的孫夢嬌，狀似不經意地問：“到底怎麽回事？”
孫夢嬌接過水，坐直了身子，打開瓶蓋，仰頭咕噜咕噜地喝了快一半，才緩緩開口調侃道：“你剛才不是相信我嗎？這會問我，是不是太晚了？”
“我是相信你，但你好像不相信你自己。”
康皓泫坐在她的身側，雙手擱在大腿上，微微弓着身子，側眸盯着孫夢嬌看，不放過她臉上的任意表情。
孫夢嬌蓋瓶蓋的手一頓，随即擰了下，放到茶幾上，撩了撩垂在胸前的長發，往後一仰，躺在了沙發上。
她歎口氣道：“是啊，我不相信我自己。”
康皓泫換了個姿勢，身體朝她的那一側側身，雙腿交疊，一隻手搭在沙發靠背上，另一隻手搭放在沙發扶手處。
“說說吧，洗耳恭聽。”
孫夢嬌微微一愣，望了他一眼，見他神色認真間又透着股玩笑，心情也沒那麽沉重了，反而舒緩開來，平靜着語氣道：“之前辛初怡來找我理論，拉扯間，她自己摔倒了，結果羅灏剛好看到，他就以爲我是故意導緻她流産的，但是我沒有！”
之所以孫夢嬌能放開心懷和康皓泫講這些，源于他對自己的信任。
相比較于和她生活了這麽久的羅灏和王文姝，至今對她毫無半點的信任，全将罪過推到她的頭上，卻還不如一個相見不過幾面的人，來的可靠。
“我相信這事跟你沒關系。”
康皓泫回想起之前羅志國死的時候，她那副半死不活崩潰的樣子，心裏沒由來的心疼，這個單純的女人，背負的東西太多了。
而那些人卻還是不肯放過她。
孫夢嬌嘴角輕輕往上揚，欣慰地道：“謝謝你相信我。”
兩人之間的話題，似乎到了盡頭，客廳裏靜得隻剩下時鍾滴答滴答地極有節奏性地響着。
孫夢嬌找了個話題，突然詢問道：“你去醫院是去複查嗎？”
“算是吧。”
康皓泫點點頭。
又陷入了無止境地沉默中。
“你今天是打算去上班的？”
康皓泫聯想到之前助理調查到的資料，全是有關于趙子峰的绯聞，一個兩個的身邊女人不斷，對關鍵的是，孫夢嬌被他調職到了他的助理部門。
一提起上班兩個字，孫夢嬌的神思一下子就飄到了遠處，她雙手手肘撐在茶幾上，拖着疲憊不堪地頭，聲音悶悶地道：“是。”
“前幾天，羅灏他媽去醫院鬧了嗎？聽說你在公司的處境很爲難？”
康皓泫不忍看她這麽煩惱的樣子，有些埋在心裏的話，頓時就脫口而出了。
甚至說出口之後，還有些後悔，這不擺明了告訴她，自己可能調查了她。
孫夢嬌心思敏銳，額頭從手邊擡起來，疑惑地問：“你怎麽知道的？”
康皓泫收回目光，神思敏捷地道：“無意中聽同事說的，華澤畢竟是大公司，這些八卦绯聞傳的比較快。”
“是嗎？”
孫夢嬌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看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我的名聲哪！”
最後幾個字，竟然有種調侃自己的意味。
康皓泫倒是對她的抗壓能力有了新的認識，毫不吝啬地誇贊道：“看不出來，你挺能扛的，不過你的處境在華澤的确堪憂。”
孫夢嬌也知曉，出了那件事之後，她就像暴露在了公衆視野中，誰見着她，都會往那些亂七八糟的绯聞八卦上想。
她能接受别人的指指點點，卻習慣不了。
“嗯，清者自清，這件事遲早會過去的。”
孫夢嬌擰開水瓶，又灌了兩口，不知是爲了解渴，還是爲了平息内心的那口濁氣。
康皓泫度着她的神色，試探性地提議道：“既然華澤這麽難待，那有沒有想過來我的公司上班？你去過的，應該知道我的公司規模和運行到底怎麽樣，符不符合你的心意。”
“你這算是在挖牆角嗎？”
孫夢嬌琢磨了會，擡眸俏皮地望着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閃着靈動的神色。
晶亮的忽閃忽閃的，猶如跳躍在晨間森林的精靈。
“當然，像你這麽有能力又這麽漂亮的牆角，能挖過來，也是我的榮幸。”
康皓泫的深棕色眸子裏，全倒影着孫夢嬌的身影，微微彎曲的眼眸，帶着清淺的笑意。
隻有在面對她的時候，他才會放下所有的心防，像是個不谙世事的孩子。
孫夢嬌垂眸一笑，很想答應他的提議。
她現在在華澤公司，就是個绯聞纏身的麻煩體，誰看到她都隻能想到掃把星之類的詞，更是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若是能換個環境，在康皓泫這樣的溫潤的老闆手底下做事，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但那一份令人難以否認的協議，甚至相當于是孫夢嬌的賣身契，她根本不可能從華澤出來。
隻要趙子峰拿那份協議出來說事，她隻有乖乖就範的資格。
康皓泫也不催，給予她足夠的思考時間，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水。
剛咽下去，孫夢嬌便委婉地拒絕了。
“對不起，皓泫，雖然現在我的處境并不好，但我想人不能一遇到困難便想着逃跑吧？不然和縮頭烏龜有什麽區别呢？”
她自我調侃得語氣，十分俏皮。
康皓泫越發地欣賞起她的這股韌勁，“百折不撓，說的便是你這樣吧？那我隻能精神上爲你加油了。”
孫夢嬌噗嗤一笑，眉眼間的笑意綻放開來，猶如天邊一瞬間綻開的煙花般絢爛多姿。
“不管無論如何，謝謝你剛才的出手相救，還有你的精神支持。”
康皓泫沉浸在她難得的展顔一笑中，還回不過神來。
孫夢嬌被他毫不掩飾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轉移話題道：“你的病，剛才這樣沒關系嗎？”
康皓泫微微眯了眯眸，見她白皙的臉蛋上漸漸染上了兩坨紅暈，淺淺淡淡的猶如水蜜桃上初露的胭脂色。
他不由自主地心裏泛起漣漪，似笑非笑地問：“哪樣？擔心我身體不行嗎”
這話怎麽問的莫名十分暧·昧不明，孫夢嬌頓時尴尬地笑了笑，“剛才如果真的打起來，你恐怕要吃虧。”
康皓泫不以爲意，繼續調侃道：“如果吃虧了有美女作陪的話，我是不介意的。”
孫夢嬌一噎，又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隻能乖乖閉上嘴，琢磨起手裏的那瓶水來。
“上次我和你提的你爸的事，我已經聯絡好醫生了。”
康皓泫突然提起孫振興病情的事，孫夢嬌的立即擡眸，看向他。
“真的嗎？那有沒有談好什麽時候過來？”
孫夢嬌自然心急，孫振興的病拖了這麽多年，總是在維持着最基本的治療，但這樣毫無進展的病程，再拖，無疑是往死孫上拖。
康皓泫瞧出她的着急，安慰道：“别急，約好了這一周就過來，先做全身檢查，然後确定手術方案，到時候我會打電話給你的。”
“太好了。”
孫夢嬌聽到這個消息，覺得自己生命裏終于有了曙光，她的眸子驟然間紅了一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淚眼朦胧地道：“謝謝你，到時候我一定會過去醫院聽手術方案的。”
“傻瓜！你幫過我，我也幫你一回，我們算是相互幫忙，别總是謝我，不然我可不幫你了。”
康皓泫撫了撫她的柔軟的頭，往下按了按。
孫夢嬌抹去即将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破涕爲笑道：“我不過是湊巧幫了你一回，你幫我的可不止一回了，說謝謝是理所應當的，也是我發自真心的。”
今天折騰了一天，和康皓泫聊了會，外面的天色就漸漸沉了下去，她甚至都忘了自己沒吃午飯，已經到了該吃晚飯的時間。
“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孫夢嬌擡起手腕看了下時間，起身抱歉地說。
康皓泫往窗戶外望了一眼，青灰色的天空早已覆蓋下來，沒開燈的室内，顯得有些昏暗。
“一起吃了飯，再回去吧。”
難得有這麽好的機會獨處，康皓泫怎麽可能會放過呢，他似是很稀疏平常地提出了這個建議，但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孫夢嬌的身上，似是期待着等她的回答。
孫夢嬌往外走的步子稍稍一頓，腦子裏突然浮現出那晚，趙子峰和她坐在餐桌前，夢嬌靜靜地吃完了一餐的畫面，沒由來的一陣鼻間酸澀難當。
“不了，我沒什麽胃口，下次吧，換我請你。”
孫夢嬌轉頭朝他輕笑了下，擡起手跟他拜拜。
康皓泫聳聳肩，眸中閃過一絲失望，“好吧，下次好好請我吃一頓。”
孫夢嬌轉過過身之後，便收了臉上的笑意。
回到趙家别墅，别墅裏空空蕩蕩的，還是依舊沒個人影，推開門的一瞬間，那股孤寂和失落如同海浪般直擊面門，撞得心口處陣陣發痛，仿佛漂浮在海浪上，被海浪無情地一下又一下拍打，而上不了岸。
她讨厭這種感覺，卻又無法排解。
她渾渾噩噩地走進廚房，在冰箱裏翻了一陣，翻出西紅柿和雞蛋，随意地下了碗面條。
她坐在偌大的長方形餐桌邊上，一個面碗和她孤零零地，她覺得十分滑稽。
“孫夢嬌，這樣的生活不是很好嗎？自由，舒服，這不是你想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