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之前還侃侃而談，頗有指點江山之意的費北冥，整張臉就被擠兌成了醬色。
便是如此，費北冥也沒有拂袖而去。
而是繼續留了下來，就杵在封林晩旁邊，屢次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麽，卻一直沒能将要說的話說出口。
封林晩心中了然，這厮定然是有事相求。
這才是常理。
通常來講，沒什麽人，會這麽犯賤。
好心指點，卻被人怼了一番，還會有這麽好的脾氣，繼續舔。
“有話說話，咱們雖然不是很熟，但是擂台上也算是打出了點交情。能幫忙的，我盡量幫。不能幫的，你再耗多久，我都不會幫。我這個人，就是這麽有原則。”封林晩拿起一本書，又放了下來。
這本名叫《陽陽雙修對肉身錘煉磨砺的好處》讓封林晩感覺很惡心。
這種思想，他是一點也不想沾染上。
哪怕是回到現實後，根本一個标點符号都不會記住。
費北冥斟酌了一會，然後才又問道：“封林晩！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思想，而什麽有隻是腦洞嗎？”
封林晩回答道：“腦洞是一種突然的或者有計劃的，可以毫無邊際的大膽設想，它不必有什麽真實的依據或者參照，往往有許多更是通過扭曲過往既有現實概念而形成的。而思想···即便是錯誤的思想，它也必須有一套頗爲嚴謹的理論。它必須有核心的東西，貫穿一系列行爲的全部。”
“我知道你說的什麽意思，在這裏，在這個圖書館裏。單單由突然靈感迸發，出現的腦洞，那是行不通的。必須要有一套自己真切的思想理論，形成一個完整的體系。”
封林晩沒說的是，他也是因此明白了，爲什麽在這座圖書館裏，會多出這麽多的‘注解’。
這些注解，就是前人們，通過總結圖書館裏的各種神功、妙法典籍，然後留下來的思想。
一代一代傳下來，思想在某種程度上，進行了延續。
而這種延續，其實就是文明的傳承。
文明的傳承，到了最高深處，往往不再僅僅顯于文字，而是融入了靈魂和骨血。
就像無數年前，古華夏人無論走到哪裏，更換了什麽國家的國籍，大多都會認爲自己是華夏人，更是一輩子都在尋根，求一個落葉歸根。
就像尊老愛幼，俠骨柔腸，勤勞奉獻，堅韌不拔，這些美德，早已融入了一個民族的根裏。
遵循這些思想的人，他們不一定都讀過書，甚至不一定都生長在靈魂裏的故鄉，但是這些說話、辦事，秉持的人生準則和信條，卻時刻向外人标記着他們的身份，讓他們往往能從人群中脫穎而出。
面對封林晩的主動解說，費北冥接連點頭，然後說道：“腦洞可以肆無忌憚，但是思想需要不斷的求證和尋找參照物，保證自己沒有跑偏。”
“所以···我的想法就是，能不能請你，幫忙實驗一下，我這個想法是否正确。”
說着将一本書遞給封林晩。
封面上則是大大的寫着《魔藥序列與蠱術脈絡對應表》。
相比起封林晩之前看的那些注解。
費北冥這篇開題，可謂是要紮實，且注重根基的多。
顯然是想要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做大做強。
隻是···有時候想法是好的，但是結果反而會悲劇。
成功有時候，與你在做的事情大小無關。
封林晩打開費北冥的書，仔細看了前三頁，然後就直接合上了。
“不得不說，你真的很有想法。服食對應序列的魔藥，一步步消化晉升，确實與煉制融合不同的蠱蟲，然後通過蠱蟲，打開身軀竅***身成就蠱神，有着某些異曲同工之妙。你們想到通過信仰的力量，用封神的辦法，将它們強行捏合在一處，更算是一個比較出彩的腦洞。”
“但是···不得不說，你這篇東西，少了最重要的一樣。”封林晩一開口說話，就讓費北冥的心涼了小半截。
雖然他早就知道，自己的這一套，一定還有一個天大的漏洞。
否則也不至于，圖書館内外，他的人格都快要分裂成兩個人了，卻還是沒能将自己的思想帶出去，完成一階段的修行。
“少了什麽？”費北冥急忙問道。
封林晩道：“沖突！思想與思想，文明與文明，理論與理論，甚至實踐與實踐之間的激烈沖突。你隻想着，讓二者如何融合，卻沒有想過讓它們如何碰撞。這是不對的！”
“我們都應該知道，最偉大的思想，往往都誕生在文明的碰撞之間。那種碰撞先應該是激烈的，對恃的，相互争執不下的。最後才是緩慢的，漸漸的融合。而不是打從一開始，就像是西門慶遇到了潘金蓮，幹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仿佛沒有任何的矛盾，就已經開始了融合。”
“你這與其說是一種新的思想，還不如說，是一者将另一者進行了思想上的吸收。你隻是扭曲了一些現有的東西，而不是誕生了真正獨屬于你自己···全新的東西。”
人與人之間，有時候就像是在照鏡子。
看着别人而醒悟了自己。
封林晩看似在指點費北冥。
那又何嘗不是通過，以旁觀者的角度，解讀費北冥總結出來的東西，而提醒自己，不要重蹈了費北冥的覆轍？
封林晩的一番犀利言辭，讓費北冥忽然茅塞頓開。
“我懂了！我懂了！我一直殚精竭慮，想要将各種矛盾，各種不合，通過一些手段消除。但是···這是完全沒有必要的。所有的文明和思想，都有它們的利齒，隻有它們相互啃咬，濺射出來的那些東西，才是我真正最需要汲取的養分。我居然放棄了最珍貴的東西，而去融合一些糟粕，我簡直是太愚蠢了！”說着費北冥已經一把收回自己的書，一溜煙已經跑到了遠處，重新抱着幾本大部頭，滿臉興奮的‘啃咬’起來。
而透過費北冥，封林晩開始反思。
自己需要朝着哪個方向去。
别看他說費北冥說的頭頭是道。
但其實在思想的提煉上，他還不如費北冥。
費北冥至少還有方向，而他現在卻好似連方向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