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大魚内心吓得要死，他自己是一個人。

一個進城來刺探消息的探子，被耶律明查出來，會把自己碎屍萬段的。

要想活下去，必須壯起膽子。

于是，海大魚整了整衣襟，冷冷的看着耶律明，鼻孔裏哼出幾個字：“你、就是耶律明？”

耶律明吃了一驚，顯然他沒有想到一個無名小卒，居然敢用這種口吻跟自己說話。

他身邊的一名契丹将士大怒，拔出彎刀就要砍：“找死，哪兒來的細作，敢這麽跟我們明将軍說話！”

耶律明輕輕擺了擺手，他有些欣賞這個膽大包天的宋軍小卒了：“你來找本将軍何事。”

“奉我們王将軍之命，前來招降。”

海大魚繼續蹦出幾個字。

此言一出，耶律明身邊的人登時大嘩。

這些人都是耶律明的死忠，誓死效忠那種。

耶律明決定要誓死抵抗，這人居然還敢來招降。

耶律并不是傻子，他冷笑道：“招降，既是招降，爲何還要一路刺探我軍情報。

你是探子，宋軍派過來的探子。”

這下輪到海大魚一驚，他還是強裝鎮定：“沒錯，我家将軍派我來，一來是招降你部，二來若是你們負隅頑抗，我們便将你們殲滅。

明将軍大概也知道，我們禁軍火器有多厲害。

我們禁衛軍火器厲害，神衛軍的火器更是其中翹楚。

明将軍，你們此刻若不放下武器乖乖投降，待我們神衛軍打過來，這雲岡城怕就不保了。”

“你說什麽！無恥宋人，火器有什麽了不起，老子讓你們嘗嘗弓箭的厲害。”

“明将軍，此人猖狂無禮，讓末将将他碎屍萬段，看他還敢不敢嘴硬！”

耶律明手下群情激昂，不将這小子碎屍萬段，難解心頭之恨。

這一路打下來，遼軍隻有一路逃跑的份兒，越想越是憤怒。

耶律明畢竟是有涵養的，以他的身份，不會爲一個小卒輕易動怒，他再次止住部下們的喧嘩，冷笑一聲道：“我輩從軍，爲的是殺敵報國。

即便是你們宋軍火器厲害，本将軍依舊決定以效忠全。”

海大魚也不客氣的冷笑一聲：“明将軍高義，就連我們大宋也是佩服的。

可在小人看來，明将軍的忠不過是愚忠，明将軍的義不過是私義。”

這句話刺痛了耶律明，他再也忍耐不住，怒喝道：“放肆，你胡說什麽！”

“胡說？

小人問明将軍，誰開的戰。”

耶律明沉默，半響才道：“這不是本将軍考慮的，身爲一個将軍，本将該做的是效忠我皇，佑我子民。”

海大魚仰天打個哈哈：“好一個佑你子民，宋遼兩國和平相處，邊關榷場交易如火如荼。

戴白之人，不識兵戈。

結果呢，你們遼皇帝肆意挑起戰争，置宋遼兩國百姓生死與不顧。

我們大宋被迫反擊，何罪之有！”

這一番話，說的慷慨激昂，唬的衆人登時啞口無言起來。

一名契丹将士站出來：“你們既然已經打敗了我們，爲何還要步步緊逼。

說破大天，你們還不是想吞了我大遼。”

“滅你大遼又怎樣，若不滅掉你們，你們随時窺伺我大宋。

難道我們大宋便軟弱可欺，任人欺淩不成！我們不想打仗，是你們非逼着我們來入侵，你們契丹遭了難，我們給你們糧食，你們缺鹽我們朝廷給你們送鹽，你們缺鐵鍋我們朝廷給你們贈送了幾十萬口鐵鍋。

結果呢，你們拿到鐵鍋，回頭就進了熔爐煉成了兵器，我們大宋何曾對不起你們！”

海大魚說的是宋遼蜜月期的事，那時候大宋對契丹确實不錯。

遼國天災，赤地千裏，是大宋及時伸出援手，送錢送糧。

遼國盛産牛羊，缺的是鐵鍋食鹽等日用品。

大宋也慷慨無私，将大批的鐵鍋送過去。

結果，遼人得了鐵鍋，卻不發放給百姓。

而是私自将鐵鍋熔煉，做成了兵器。

這一點，他們确實做得不地道。

再說了，大宋是強大，可強大起來的大宋從未想過要去吞并你契丹。

不止是契丹，西夏、吐蕃、大理甚至于屢屢挑釁的交趾，大宋都從未想過要吞并他們。

海大魚的一番慷慨陳詞，使得這些契丹将士個個啞口無言。

包括耶律明，他們或許是羞愧的，如今這局面完全就是遼國自己在作死。

半響，耶律明才道：“這些事不是本将軍所能左右的，我能做的，隻是抵禦外敵。

既然你們宋人打過來，就是侵占我們的國土。

若想占據雲岡城，先從我耶律明屍體上踏過去！”

海大魚哈哈一笑：“所以小人才說明将軍的忠是愚忠，明将軍的義是私義。”

耶律明自認爲自己忠義兩全，這也是他引以爲傲的人生格言。

可沒想到，這個小小的探子口口聲聲在诋毀自己，當下不由得大怒：“妖言惑衆，本将軍行的正站得直，你說我愚忠，說我私義？”

海大魚點點頭：“小人就是這麽說，你不是愚忠，這雲岡本就是我漢人的土地。

是你們契丹立國之初從我中原手裏奪取而來，你們看看城内的百姓，再看看這萬裏長城，我們奪回屬于自己的土地有錯麽。

小人說将軍私義也沒有說錯，我們大宋對于契丹俘虜都是優待政策，凡我大宋占據的城池免三年賦稅與民生息。

這些契丹将士明明不想打仗，是将軍爲了自己所爲的忠義，讓這些将士們白白犧牲，難道這不是私義麽。

将軍爲一己私利的名聲，搭上這數萬将士的性命，值得麽。”

“妖言惑衆，本将軍殺了你！”

耶律明大怒拔劍，作勢欲砍。

其實海大魚吓得半死，可還是昂然引頸：“好啊，殺了小人，以全将軍忠義之名。

不過，将來史書會如何書寫，自有後世決斷。

将軍看看你們這些契丹将士，有誰還願意打仗！”

耶律明手中的長劍停住，他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将士，這些将士們都低下了頭。

很顯然，他們不想打仗。

誰都知道，負隅頑抗隻是白白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