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雨仍在淅淅瀝瀝的下着,雨水中還夾雜着大量雪粒,氣溫變得越發低了。
即使是最強壯的男人,也頂不住這樣的嚴寒。爲了取暖,人們在雨棚裏蜷縮成一團,彼此相互依靠,盡可能地留住身上的暖氣。
人堆裏面,獨眼狼也凍得受不了,他的臉、眉毛、頭發都結起了白霜,嘴唇凍得發青,全身控制不住地發抖。
此時此刻,他腦子裏的唯一想法就是希望身邊能有一團火焰來溫暖他的身體,如果有一杯熱水......不,有一口吃的,那他就心滿意足了。
相比外邊的避雨棚,石屋裏的情況要好上不少,屋子裏有不少火堆,淋不到凍雨,也吹不到寒風,但對身體相對孱弱的老人和小孩來說,這仍舊是極大的煎熬。
“母親~我餓。”
時不時地,某個角落裏會有稚嫩的童音響起來,而每當這時候,孩子的母親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地将孩子抱在懷裏。
這些孩子還算幸運的,最悲慘的是那些孤兒。
怪物來襲時,孩子總是受到父母最好的保護。他們都被父母藏了起來,結果,這些孩子中有許多人就成了孤兒。
石屋裏有相當一批孤兒,有40多個。
這些孩子大的也不過十一二歲,小的也就五六歲,他們無依無靠,更沒有力量。他們被那些大人們擠在石屋最陰暗、最寒冷的角落裏,遠離溫暖的火堆。
因爲整天擔驚受怕,之前又淋了雨,有的孩子病倒了,他們蜷縮在地上,發起了高燒。也許是被燒糊塗了,許多孩子說起了夢話,說着說着,就哇哇大哭起來,還有的孩子臉上卻浮現出笑容,似乎在睡夢中重新找到了自己的父母。
還有的孩子,則呆呆地坐在地上,或默默垂淚,或神情麻木。
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裏,沒人會關心他們的生死,或許有人看見了這一幕,或許有人會心生恻隐,但每一個人都是自身難保,根本無力改變這一切。
這些孤兒,似乎被命運抛棄了。
石屋另一側角落。
文森特也是一夜未眠,因爲他實在想知道羅森會從哪裏弄到食物。
爲此,他一直在關注魔法師們的動向。
但讓他失望的是,唯一的動靜就是在3個多小時前,羅森離開大廳,去了石屋二層。他是一個人去的,
什麽人都沒帶,其他魔法師全都留在大廳裏。
大約淩晨五點的時候,老克勞德醒了過來,他轉頭看了眼文森特,見他眼睛仍舊睜着,含糊地問道:“老弟,還沒睡啊。”
文森特看了眼克勞德:“還沒天亮呢,怎麽這麽早就醒了?”
克勞德揉了揉惺忪睡眼,伸手輕輕捶了下酸痛的肩膀:“老了,睡得淺。”
他順着文森特目光看了下大廳深處,結果沒發現羅森的身影,便問道:“羅森大師呢?”
“他去樓上了,已經在那呆了好幾個小時了。”文森特心情十分忐忑。
眼看天就要亮了,他實在想不出羅森該如何兌現承諾,而一旦羅森失約,那他們這些人的命運,将會無比悲慘。
老克勞德也有些不安,他坐起身來,輕聲道:“讓我們一起等待命運的審判吧。”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經曆了黎明最後一段黑暗後,天色開始慢慢地變亮,到了早上六點的時候,天邊出現了熹微的晨光。
石屋裏,很多人都清醒了,或者更準确的說,他們根本沒有睡着。
“羅森大師呢?”有人很快發現羅森不在大廳。
“是啊,他人呢?”有人疑惑。
“會不會出事了?”有人不安。
“他昨晚的承諾,該不是騙我們的吧?”有人憂慮。
“羅森大師是不是抛棄我們了?”有人害怕。
親身見證過尼洛嘉德的毀滅,變得一無所有的人們,神經異常的敏感,一有什麽風吹草動,心中就會生出無數恐怖的聯想。
随着時間的流逝,人群越來越不安,越來越焦慮,開始控制不住地騷動起來。
“安靜!安靜!”一個女聲突然響起來,是魔法師莉莉絲。
騷動出現了暫時的停頓。
莉莉絲大聲道:“各位放心,羅森大師就在二樓,他正在爲各位制造魔法面包,而且已經快要完成了。”
“魔法面包?”
這是個新鮮詞彙,人們不了解魔法,自然無從分辨這話的真假,不過莉莉絲好歹給出了一個答案,這暫時安撫了人們脆弱的心靈。
不過,普通人能接受這個回答,魔法師卻沒這麽好說服,尤其是魔法師塔羅。
昨夜,他挨了羅森一鞭子,在所有人面前出了一個大醜,事後雖然一直沒敢吭聲,但仇怨卻在心中種下了。聽到莉莉絲的話,他心中頓時有一股怒火噴湧而出。
在這股怒氣的支配下,他失去了理智,下意識冷笑出聲:“嘿嘿嘿,魔法面包?莉莉絲,這話你自己信嗎?”
莉莉絲眉頭一皺:“塔羅,你什麽意思?”
塔羅擡高音量,大聲道:“衆所周知,魔法并非萬能,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魔法從來無法制造生命。你我都知道,面包是用麥粉做的,麥粉是麥粒磨出來的。沒有任何魔法能造出生命的麥粒。弗萊明.本大師曾說過,生命是天神的禁忌領域,凡人無法涉足。既然麥粒做不出,又怎麽可能會有面包?我就問你,羅森憑什麽就能辦到?”
這番質問有理有據,石屋裏的絕大部分魔法師都點頭贊同,然後全都看向莉莉絲,等她的解釋。
莉莉絲被問得有些蒙。
事實上,當羅森說能用煉金術制造一些食物的時候,她也感到非常不可思議,雖然羅森簡單對她解釋了下原理,但她也隻是聽了個半懂不懂。
現在,塔羅要她解釋原理,她根本就辦不到。
無奈,她隻能說道:“不用我來解釋。再過一會兒,羅森大師就帶着食物下來,到時候面包是真是假,吃上一口就知道了。”
“哈~”塔羅越發憤怒:“吃一口?你當我們是傻瓜嗎?”
“你什麽意思?”莉莉絲有些惱怒。她覺得這個同門師弟變得越來越不可理喻了,這家夥好像怎麽都看不慣羅森,不管羅森幹什麽,他總是出來挑刺。
塔羅大聲道:“據我所知,在所有魔法中,和生命關系最密切的,就是死靈魔法。死靈魔法師亵渎屍體,在人身上做各種各樣非人道的實驗。昨天,羅森在治療過程中就表現出了死靈魔法師的手段,現在,他還想騙我們吃下他制造的所謂‘食物’,怕不是毒藥吧?”
“嗡~~~”
人們頓時議論紛紛,許多人臉上出現疑惑的神色,還有些人則顯得有些恐懼。
文森特聽了,心中頓時大爲不忿,沖動之下,他猛地站起身,沖塔羅喊道:“魔法師閣下,我問你,當怪物将我們綁往城西廣場的時候,你在哪裏?當昨夜下雨的時候,你又在哪裏?現在,羅森在爲我們準備食物,你倒好,張張嘴就将一切否定。否定也就算了,你要有本事,你倒是把食物拿出來呀!”
魔法師塔羅愣了下,沒想到一個普通平民會這麽質問他,他看了眼文森特,不屑地道:“你算什麽東西?有什麽資格和我說話?”
文森特熱血上頭,什麽都顧不上了,用力擺脫自己妻子拉扯自己的手,他走出人群,直視着塔羅:“我叫文森特.阿拉旺,天神節之前,我是尼洛嘉德城一個普通的商人。是的,你是魔法師,我地位不如你尊貴,但我也是天神的子民,我說出了我親眼看到的事實,而你,什麽都沒看到,卻一直在惡意中傷!不管你是什麽身份,但你這麽做,和卑鄙的鼠輩沒有任何區别!”
“嘶~~”
人群中一群人倒吸涼氣,老克勞德忍不住用力拍了下額頭:“噢~這家夥真是不要命了!”
魔法師塔羅氣的臉都青了,他手上的魔法戒指開始發出微微的亮光,準備施法懲罰這個不知好歹的家夥。
但就在這時,一個冷冰冰的金屬管頂在了他的後腰上,一個聲音在他身後輕輕響起來:“塔羅,羅森大師禁止無故殺人。”
魔法師塔羅心中一驚,他認識這聲音的主人,是那個一直跟在羅森身邊的女追獵者,而那個冰冷的金屬管,是威力巨大的火槍,被打上一槍,他必死無疑。
他深吸口氣,強壓下心中狂暴的怒火,但臉上的表情卻控制不住地變得異常猙獰:“證據?你要證據是吧?我就給你看證據!”
他突然朝旁邊不遠的魔法師修瑪走去,不顧對方不解的眼神,一下将他身上的棉被掀開,露出了剛剛縫合的傷口。
傷口上,縫線清晰可見,就好像一條長長的蜈蚣似的,異常猙獰可怖。
他大聲道:“看!這就是證據!羅森用針線縫合血肉之軀的傷口!他對生命毫無敬畏,在他眼裏,血肉之軀不過就是工具而已!”
“噢~~”
“天神啊~這太可怕了。”
“羅森大師真是死靈魔法師嗎?”
人們頓時議論紛紛,連文森特也一時無言。
魔法師修瑪終于反應過來,他勃然大怒,要不是他身受重傷,絕對會當場翻臉。
即使現在他身體虛弱,但依舊奮力沖塔羅怒吼:“塔羅你瘋啦!你明明知道這不過是外科手術,你明明知道要不是羅森大師的救治,我現在已經死了!你到底想幹什麽?!”
塔羅越發激動:“修瑪,你被他騙了!他就是個騙子!他用那個奇怪玻璃管子注射進你身體的,就是死靈藥劑!我告訴你,你遲早會變成他的亡靈傀儡!”
修瑪壓根不信,他劈手奪回棉被蓋在身上,咬牙冷笑:“塔羅,收起你的僞善吧。你以爲你幾句話就能騙倒我。笑話,我也是魔法師,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非常清楚,我現在好的很!”
這一番動作耗盡了修瑪的力氣,他轉過頭,再不去理會塔羅。
這兩個魔法師雖然在争吵,但他們說的話遠遠超過了普通民衆的知識水平,人們根本無從判斷對錯,不過,因爲争吵的存在,人們對魔法師塔羅的話半信半疑起來。
文森特始終堅信羅森,見魔法師修瑪在反駁塔羅的話,他立即喊道:“看吧!看吧!這個魔法師的所做作爲,就算不是胡說,也隻是他的一廂情願。我是個商人,走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像他這樣的人,我見的太多了!傲慢、嫉妒、自私、一無是處!”
塔羅在修瑪這吃了癟,本就憋的慌,又被文森特如此辱罵,他終于暴怒,眼睛血紅地盯着文森特:“你找死!”
他不顧安妮的威脅,就要出手。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從二樓的樓梯口傳過來:“塔羅,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