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二人趕到顧楓府上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
月煙看到顧楓時,心間忍不住一震,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見他時,他還是那般的英姿飒爽、健俊不凡,沒想到如今竟變成了這副模樣,面色慘白,身影單薄,哪裏還是從前那個英勇肅穆的護國将軍,倒像是垂死掙紮着的一顆枯草。
“月煙姑娘,好久不見啊。”顧楓泛起的笑容映在蒼白無色的臉上,惹人心酸。
“是啊,好久沒見了,怎麽弄得如此模樣”月煙惋歎道。
“月煙現在可不是叙舊的時候了。”潇沂在一旁低聲提醒道。
月煙自然明白,微微點了點頭,才道:“若笙呢,爲何沒見到她?”
潇沂也随之看向顔卿寒,确實從他們一進來就沒見到杜若笙的身影。
“若笙在内苑,顧楓擔心她會抗拒,給他服了藥讓她睡下了。”顔卿寒淡聲解釋道。
“事不宜遲,我們盡快開始吧。”顧楓聲色無力的催促了起來。
“顔公子,你先将若笙帶過來,我來做準備。”
月煙交代道。
接着,顔卿寒就離開了。
之後,月煙替顧楓診了脈,才知道他已是強弩之弓,若是她和潇沂再晚來些,隻怕顧楓的夙願就要落空了。
顔卿寒很快就把杜若笙帶了過來,此刻,杜若笙還沉沉的睡在他的懷中。
月煙讓顔卿寒将杜若笙放到了坐塌之上,潇沂則坐在她的身側,顧楓平躺于床上,靜靜地等待着下一刻的到來。
顔卿寒出了房門,替月煙輕輕地關上了房門。
碩大的院内,顔卿寒靜默的站在門前,心中忐忑不安。
焦灼時,他想起杜若笙那時對他說過的話,“以後不論發生了什麽事,我們都不要彼此隐瞞,不讓再讓彼此受到傷害了好嗎?”這一次,他又要食言了。
可就像顧楓說的,他也希望她能過屬于自己的未來,而不是在被任何人牽絆,顧楓會做下這樣的選擇,也是爲了這樣的初衷不是嗎?這樣想着,顔卿寒心裏的自責和愧疚,或許會少一些。
夜色慢慢垂下,空氣中彌漫着一絲死亡的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月煙滿頭大汗的推開了房門,顔卿寒快步走進了房間,杜若笙依舊平靜的躺在坐塌之上,額間布着細汗,潇沂的臉色也有些蒼白,而顧楓本就毫無血色的面龐,現在更是沒有一絲生機。
“他隻剩兩個時辰了,你還是将若笙喚醒吧。”月煙有些虛弱的開口道,可見解術之法消耗了她不少内力。
“我先送你離開這裏,如果若笙醒過來,看到你,就不好解釋了。”說話時,潇沂已經走到了月煙身邊,扶着她的手臂說道。
月煙點了點頭,看到顔卿寒默認之後,才跟着潇沂一同離開了将軍府。
杜若笙昏昏沉沉的睡了很久,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她看到了顧楓,那個如同從前一般威風凜凜的顧楓,隻是,他卻離自己越來越遠,無論自己怎麽叫他,他都不曾停留,直至消失散盡,杜若笙才從夢中驚醒。
滿頭大汗醒來時,她睜眼見到的就是顔卿寒那張滿是擔憂的俊秀面孔,顔卿寒小心的将她扶起,她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在顧楓的房間。
“發生何事了?顧楓哥怎麽樣了?”回想起失去意識前的事情,杜若笙急聲問道。
當看到顔卿寒的臉色更沉了幾分時,她心中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她立刻下了榻,來到了顧楓的床前。
當看到床榻上那個氣若遊絲的人時,杜若笙的心徹底慌了,即便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可是她不得不承認這一切還是讓她始料未及。
她輕聲喚着顧楓,顧楓才艱難的睜開眼睛。
“二二公主.顧..顧楓怕是怕是,不能.不能在..在陪着您了”
鮮紅的血還不斷從顧楓口中湧出,而杜若笙早已泣不成聲了。
她替顧楓擦拭着,雪白的絲帕早已染成了紅色。
“顧楓哥,不要,不要”
此刻的杜若笙無助、難過,她的心仿佛窒息一般,當夢裏的景象變成現實的時候,杜若笙隻覺得痛徹心扉。
顧楓緩緩擡起手臂,看着眼前這個自己牽挂了一生的人,從今往後,她終于可以變回曾經那個暢快無憂的小公主了,隻可惜,自己卻再也不能相伴左右了。
杜若笙的臉龐在顧楓的眸子裏,愈漸模糊,直到一點一點變成漆黑。
而他那高懸的手,最終也沒能觸及到那抹溫暖,重重的垂了下去。
“顧楓哥!”
最後傳來的,就隻剩下杜若笙痛苦的悲喚。
顔卿寒将杜若笙緊緊地攬在懷中,他知道此刻的杜若笙定然是痛苦萬分的,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靜的陪在她的身邊。
他看着床上那個已無生氣的男人,從内心他是敬佩他的,亦是感謝他的,他終是用自己的性命換來了杜若笙的未來,隻希望若有來世,他不要在這般辛苦了。
顧楓離世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東川,而早在他離開之前,他就将顧家軍的兵符派人交給了東川王,還特意囑咐了由朱方傑接替他的将軍之位,一切他都在背後默默的準備妥當,而他用自己成全杜若笙和潇沂自由身的事情,杜若笙也是之後才知曉的。
雖然她心中有氣,可是那個能讓她撒氣的人卻永遠的躺在了棺木中,再也不會醒來。
而顧楓和潇沂、顔卿寒三人之間的秘密,也随着他的離開永遠的埋在了内心深處。
杜若笙隻知道在顧楓生命最後之際,他甘願犧牲自己,卻不知道,這一切是早在一年前他就開始計劃的。
顧楓走後,杜若笙的生命中少了一個重要的人,而那座将軍府裏,也在沒有等她到訪的人。
杜若笙和東川王、王後道了别,決定和顔卿寒離開。
商定之後,二人準備先同潇沂返回萬朝,之前聽聞顔瑾瑜患病一事,顔卿寒始終放心不下,所以杜若笙決定陪他一同回去看看,也順便将顧楓離世的消息告訴阿姐杜芊之。
這還是三人第一次一同趕路,難免有些微妙的氣氛在三人之間蔓延。
“你們真的不知道顧楓哥早就準備用自己做那個解術之人的事情嗎?”雖然顧楓的事情過去了已有些日子,可杜若笙心中的疑惑卻一直放不下。
二人搖搖頭,口氣堅定,“不知道。我也是到了東川之後,他才與我提了此事。”潇沂一副茫然不知的樣子,讓杜若笙也分辨不出真假。
“若笙,逝者已逝,你也不要一直傷懷,對身體不好。”這些日子,杜若笙心情一直很低落,她這幅樣子,顔卿寒也一直放心不下。
“我知道,我隻是罷了,快走吧。”杜若笙欲言又止,她隻是放不下罷了,一切發生的太突然,讓她措手不及,她從沒想過,顧楓會這樣毫無征兆的就離自己而去,連一個讓她可以承受的準備都沒給,有時候想想,她倒是覺得這是老天爺再幫顧楓來懲罰自己。
潇沂和顔卿寒看着杜若笙駕馬離去的背影,兩個人相視而望,亦是無言。
深秋漸漸過去,越往萬朝的方向,這天氣也随着越來越冷了起來。
因着擔心杜若笙的身體,所以他們都會趕在天色黑下來入城尋找休息的地方,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也因此,他們的路程也慢了不少。
約莫傍晚時分,三人進了城,尋了一家客棧住了下來。
用晚飯的時候,杜若笙卻沒什麽胃口,而她這樣的狀态已經持續了有一段時間了。
“若笙,多多少少吃些,你近日總是奔波,再不多吃些,身體吃不消的。”顔卿寒憂聲道。
杜若笙微微搖了搖頭,不是她不想吃,隻是她真的吃不下。
潇沂見此,不由分說的拽過了杜若笙的一隻手,他的舉動顯然讓杜若笙和顔卿寒都感到意外。
顔卿寒更是帶着警告的語氣斥道:“潇沂,你做什麽!?”
潇沂不理會,自顧自的替杜若笙診起了脈來。
不過片刻,他眉間微蹙,顔卿寒見此,更是不悅了。
“如何?”
“有喜了。”潇沂輕描淡寫的說到,可是當摸到杜若笙的喜脈是,潇沂的内心卻有一絲失落。
聽到這個消息,顔卿寒本來陰沉的臉色瞬間化爲喜悅,他看向杜若笙時,杜若笙也是一臉驚然,顯然她也沒有料到。
“不過,她脈象虛浮,這胎兒又受情緒波動,所以要千萬小心才是。”潇沂又叮囑道。
言外之意,以杜若笙現在的情況,想保住這個孩子,恐怕有點困難。
杜若笙一聽這話,本來沒什麽胃口,也端起了眼前的熱粥,開始喝了起來,這個孩子來之不易,自己不能再失去他了。
見杜若笙乖乖的吃下了飯,顔卿寒和潇沂也微微松了口氣。
吃過了晚飯,杜若笙和顔卿寒便回了房間,潇沂則說要透透氣,一個人出了客棧。
他一個人走在燈火通明的長街上,内心卻是一片茫然,當知道杜若笙懷有身孕的時候,他就明白,自己到了該放手的時候了,這一次,是要徹底的放手了。
而未來的路,潇沂也有些迷惘,向顧楓那樣守在杜若笙的身邊,隻怕他願意,顔卿寒也絕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何去何從,他也确實該給自己一個交代了。
江南的景色不比萬朝的規矩素麗,蜿蜒流水,溪邊人家,倒是更加怡然自得。
看着眼前風景,潇沂心中已然有了決定。
豎日,杜若笙和顔卿寒起來時,遲遲未見潇沂的身影。
二人來到了潇沂的房間,推門而入,隻看到桌案上留下的一紙書信。
“江南去也,有緣再會!”
“這個潇沂,走竟然也不說一聲!”杜若笙有些嗔怪道。
“也罷,他有他想要做的,倒不如讓他樂得自在。”顔卿寒溫聲道。
杜若笙颔首,潇沂這一離開,對她而言,倒也能讓她釋懷不少,隻期望,他能真正尋到屬于他自己的那個歸屬。
“我們走吧。”顔卿寒輕聲道。
随後,二人繼續踏上了返回萬朝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