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說,他長大的地方,叫太谷,也就是民國四大家族裏,孔祥熙的老家。
太谷縣作爲晉商的發源地之一,曾被稱爲陸上碼頭,明清時代,相當于中國的華爾街,富商巨賈雲集,買賣遍布全國,鹽茶、絲綢、藥材、馬匹,可比當時的蘇杭闊綽多了。
二叔小的時候,正趕上文革破四舊,到處打砸搶摔,所有的封建餘毒,寺廟衙門古宅之類的,統統都要搗毀拆掉。太谷這方面做的還是比較絕的,連古城牆都給拆了,二叔說,當年太谷的城牆,可比平遙的古城氣派多了。
事就發生在拆南關那截兒城牆的時候,從厚實的牆體裏,挖出了一個豎着的,插嵌其中的銅棺材來!
那滿是銅綠的棺體雖說斑駁不堪,但棺材闆子上,還陽雕着一個,手持方天畫戟,頭戴紫金冠的古代将軍的圖案,其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瞅那模樣,像極了《三國演義》裏,呂布的造型!
這一下所有人都驚呆了!人們議論紛紛着,說啥的也有,有的說,這是一個古代的将軍,爲了守護太谷城池,死了也要把自己埋進城牆裏。
還有的人說,金克木,從來沒有拿金屬做棺材的!除非是埋不祥之物,這棺材裏,指不定是啥不好的東西
但不管怎麽說,畢竟是個古物,更多的人心裏琢磨着,裏面有啥值錢的東西沒?
按常理說,遇見這種情況,應該先通知縣文化局,然後派專業的考古人士來鑒定。但那個時候,什麽專家教授的都被關進牛棚裏了,哪有什麽專業人士?
工人們上報給革委會,幾個造反頭子一商量,去他媽的!打開球看看不就知道了。
幾個壯漢的狂劈亂鑿之下,泛綠的包漿銅鏽掉了一地,厚重的棺材闆子被撬開了一道兒縫。
一股奇異的肉香飄了出來,那氣味兒像是誰家在炖紅燒肉,十分的誘人,在那個物質匮乏的年代,這股味真讓人流哈喇子。
可理智又告訴大家,這他媽是死人的味兒啊,不禁又惡心恐懼起來,人們想不明白,這裏面到底啥東西?怎麽還有炖肉的香?
棺材打開後,裏面沒有骸骨腐屍,也無金銀珠寶之類的随葬品,底闆的中央位置,隻有一大團白乎乎的,類似于面團一般的存在。
氣味,就是它冒出來的,闆子揭開後,肉香更甚,滿縣城都飄着濃濃的香氣。
人們更加困惑了,誰也不知道這是個啥?有個老頭說,可能是哪個聖人成了仙,屍解後留下的東西,萬萬怠慢不得,要趕緊找個風水絕佳之處,埋起來才好。
在那個年代,說這種話純屬沒病找傷寒,當下這家夥就被革委會的幹事扇了耳光。
見沒啥值錢的東西,造反頭子也很失落,吩咐手下人找個地方瞎比埋了得了,城牆繼續拆,不要耽誤了工期。
然而這個時候,人們發現,那團“白面”,在陽光的照射下,開始慢慢的滲出細密的“汗”來,跟人的皮膚一樣,緊接着,原本誘人的肉香,變成了滔天刺鼻的惡臭,臭魚爛蝦的氣息夾雜着臭腳丫子味“甚嚣塵上”,一時間,簡直就是一顆臭味原子彈!
似乎這東西本就是陰物,見不得陽光,打開棺材後被太陽直曬,立即死亡腐爛了一般!
滾滾的惡臭熏的人腦仁疼,衆人一下子就散了,活兒也不幹了,造反頭子氣的直罵娘,叫人馬上弄來汽油,澆在銅棺材裏,一把火燒了狗日的!
然而,當人們憋住氣,準備往銅棺材裏倒汽油時,那白嘩嘩的“面團”早就沒了,棺材底部,隻剩下一灘黏糊糊的,像是膠水般的臭液。幹活兒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汽油倒了進去,然後一把火點着了。
這下可惹了麻煩,熊熊的烈焰燃燒,冒出濃滞的黑煙,之前隻是臭,但不嗆啊,如此這般後,辛辣刺鼻的煙熏的人頭暈目眩,劇烈的咳嗽,人們飙着淚往外跑,很快施工現場空無一人。
不多時,整個太谷縣城都彌漫着煙塵霧氣,久久不散,那效果像是放火燒了個超級大的垃圾堆。
之後的幾天裏,幾乎所有人都拉肚子,拉出的稀也是黑的,臭的讓人難以忍受
事情到了這兒并沒有完,在那銅棺材被“妥善處理”後的幾個月裏,縣城裏陸續的有人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一開始,人們并沒有把失蹤的事情跟銅棺材聯想在一起,但公安偵查了許久後依舊沒有結果,人們開始議論,說估計是把啥不好的東西給放出來了。
一時間,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不敢在夜裏瞎逛了,到了傍晚六點多,全都關門閉戶老實兒在家待着,但盡管如此,還是有人繼續失蹤。
二叔的家,在太谷鄉下的村子裏,這段時間,縣城裏有人失蹤的事傳的沸沸揚揚,衍生出了不同的版本,既誇張又邪乎,農民們閑暇時無事,一個個七嘴八舌的就嚼咕這個了。
倒是縣城裏有人失蹤,似乎并沒影響到鄉下,村子裏沒聽說誰家人丢了,但盡管如此,人們依舊是小心謹慎,晚上關門閉戶,誰也不敢走夜路。
一天夜裏,二叔的娘病了,發着高燒渾身沒勁兒,二叔心疼娘,想去隔壁村找土郎中給開點藥。
但他娘肯定不讓他去呀,說是大晚上的,外面有不幹淨的東西,娘沒事兒,挺挺就好了。
然而到了深夜,二叔的娘病的更厲害了,渾身燙的吓人,神志不清,都開始說胡話了,二叔吓壞了,也不管母親的告誡,把門鎖好後,摸黑壯着膽子,向隔壁村的郎中家走去。
那時候窮啊,家裏連個手電都沒有,二叔當時十二歲,一個小孩子,在空寂的村道兒上走着,每走一步都心驚膽顫,時不時的回頭看看,怕有啥吓人的東西跟着他。
好在當晚月光足,可以照清前面的道兒,二叔越走越快,恨不得一下子就能到了郎中家。
當他走到村口兒的時候,突然聽見旁邊兒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吓的二叔差點沒跪下,兩腿發軟,渾身雞皮疙瘩一層層的起。
“一,二,三,四”
二叔吓的頭暈目眩,神志稍清楚些才聽出來,那是有人在數數兒!
四下張望,周圍沒有人啊?然而數數兒聲依舊,聲音沙啞難聽,像是老屋子裏的破門闆在“咯吱咯吱”的響。
二叔吓哭了,想跑,但兩腿發軟,怎麽也邁不開步子,又仔細聽了一會兒才察覺,那聲音是從村口兒的水井裏傳出來的。
村口兒的水井,是全村人吃水的地方,那裏面有啥?怎麽還有人在數數兒呢?那聲音好怪好怪,非男非女,不像是人聲兒。
絕望的恐懼吞噬着二叔,時間一秒秒過去,并沒有啥吓人的東西鑽出來,二叔盯着水井,顫抖的挪着步子,一點點的遠離
當離遠後,他撒丫子就跑,一口氣跑到了郎中家。
二叔想過往家逃,可媽媽的病讓他憂心如焚,恐懼,焦慮,擔心一連串的負面情緒把二叔都快逼瘋了。
激烈的敲門後,郎中打開了房門,見一個小孩子滿臉是淚的這麽晚跑過來,也是驚愕無比,問清楚咋回事兒後,趕緊給二叔抓藥。
這郎中是個好人,聽完二叔的描述,覺得他娘病的不輕,決定親自出診給二叔娘看看。
有大人跟着,二叔心裏踏實多了,擦着鼻涕眼淚,一個勁兒給人家作揖鞠躬,千恩萬謝。
兩人出了門,一路向二叔村子裏走去,二叔心裏發虛,沒敢把村口那眼井裏有人數數兒的事兒告訴郎中。
走到村口兒,又傳來了那陣陣沙啞難聽的數數兒聲:“一,二,三,四”
那聲音詭異陰森,還帶着回音兒,聽的人渾身發毛,郎中停止了腳步,詫異的四下觀望,也發現了聲音來自于不遠處的那口井裏。
他畢竟是大人,不像二叔那樣早就吓的丢了魂兒,打着手電,好奇的湊到井口往下照,想看看裏面到底咋回事?怎麽大晚上的,還有人貓在井裏數數兒呢?
二叔不敢過去,站在原地的緊張的看,手電光一打下去,數數兒聲戛然而止,郎中拿着手電看了半天,也沒發現有啥奇怪的東西,唏噓疑惑的搖了搖頭。
然而當他正要轉身的時候,突然,從那井裏,閃電般的伸出一隻長滿白毛兒的大手,一把抓住郎中的身子把他拽了進去。
連叫喚一聲的時間都沒有,整個過程不到一秒,電光火石間,郎中已經不見了!隻聽見那幽深的井底處,傳來一個沉悶的落水聲,二叔吓的心都要吐出來,一屁股坐地上觸電般的抖!
褲子已經尿濕了,無限的恐懼壓迫的他無法呼吸,僅存的理智,驅使着二叔像蠕蟲一樣一點點的往後爬。
“一,二,三,四”數數兒聲再度傳來,那東西似乎就在井口,離二叔并不遠,他渾身僵直一動也不敢動了。
更令二叔驚魂喪魄的是,之前,他點過,這井裏的聲音,是從一數到九,依次循環反複,而這一次,那沙啞的怪聲兒,是從一,數到了十!
十二歲的孩子,能有多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呢?二叔終于扛不住了,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