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路過來,手上加起來最起碼有一百多條人命,兩人扭頭這才發現,自己到底禍害了多少人。
那股勁,慢慢消退,兩個人開始覺得身上哪哪都不對勁,何不謂和敬長安兩人騎馬,慢慢悠悠走在沒有人的官道上,仿佛身處在無人之境,連鳥兒都不在從左手邊,茂密的林子裏,探出頭來。
“怎麽覺得少了點什麽?”何不謂看着自己的手,喃喃低語道。
他閉上眼睛,金簪纓仿佛還躺在那裏,他還沒有去追,一張張驚恐萬分,以及知道自己必死無疑的臉,突然如潮水一般,向自己襲來,何不謂害怕的伸手驅趕,敬長安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何不謂喘着粗氣看着敬長安,這才發現敬長安的兩個眼睛,血絲布滿,臉色也差的不行。
“八成人殺太多了!”何不謂實在走不動了,便從馬背上下來,馬都沒牽,蹲坐在一顆大樹下瑟瑟發抖,敬長安下馬,走路也有一些踉跄,他牽着兩匹馬,将它們缰繩系在樹上,也坐在地上,臉色蠟黃,手不由自主的抖動。
兩個人都在努力克制自己心中翻江倒海的負罪感,何不謂頭痛欲裂,他直接哭了出來,敬長安卻沒有何不謂那樣坦蕩,他無論在努力,眼裏一點眼淚都出不來,敬長安也沒想到自己竟然不會哭了,那負罪感從沒有過這麽厲害,他幹脆默念心法,還沒念完,便捂住胸口,歪倒在地,何不謂馬上察覺事情的不對,他不可能會有這種事情,他抽刀割了一下自己的手,這才猛然驚醒,看着周圍若有若無的青煙,趕緊堵住自己的鼻子,又看着敬長安蜷縮在地上,頭上滿滿豆大的汗珠,靈機一動,把自己的鞋蓋在了敬長安的口鼻處,敬長安胸口再也不疼了,反而是跪在地上一個勁的幹嘔。
“是誰?放這種東西?”何不謂穿上鞋子,将刀放在胳膊上,做防禦姿勢,警惕地看着四周,怒吼道。
“沒想到,我這迷離香!會敗在你的臭腳上!”一個手裏拿着兩根冒着青煙的香,身穿貼身,白素服,鼻子處纏有潤濕黑布,耳朵上還帶有兩個翡翠玉耳墜的男人,慢慢走來,掐掉手中的香,攏袖輕聲道。
“你是何人?這口音很怪,剛學的番語吧!”何不謂依舊沒有放松警惕,聽着面前的男人說着拗口的番語,沉聲道。
“怕說别的你聽不懂!你不是我的對手,那個默默觀察我的,是不是該說兩句?”
那個帶着翡翠玉耳墜的男人,根本沒有理會何不謂,反而盯着低頭不語的敬長安說道。
敬長安默默地将手伸向背後,下一刻,另一個嘴裏含着一根狗尾巴草,頭發花白的男人,雙手舉刀與敬長安右手用力揮下的刀,便重重撞在了一起,火花四濺。
“原來爲了殺我啊?”翡翠玉耳墜的男人,臉上露出一絲驚訝,很快又變了回去,後撤兩步笑着說道。
“在下,上官弘文,也是背刀客,請賜教!”那個嘴裏含着一根狗尾巴草的男人,将敬長安推了出去,一手握刀,一手摸着刀尖,微閉眼睛,微笑說道。
敬長安一聽竟然是通言,便直接回複道。
“白袍兒,尋刀!請賜教!”
上官弘文,點了點頭,大踏步前來,揮刀就砍,敬長安一腳踢開何不謂,往後翻滾,隻有一動不動的樹,被攔腰截斷。
“好快的刀!”敬長安心中驚訝道。
便一手扶地,兩腿用勁蹬地,彎腰揮刀而去,兩個人快速過招,刀與刀相撞摩擦的刺耳聲,讓何不謂和那個放迷香的男子,離得遠遠的,堵住耳朵,目不轉睛盯着二人之間的較量。
上官弘文明顯處于優勢,可他并不明白,白尋刀爲什麽用小刀和自己較量,是看不起他的意思嗎?
于是臉色越來越陰沉,敬長安則是一直在學着對方出刀的方式方法,反而有點沾沾自喜的滋味。
等到上官弘文,刀法窮盡,開始用重複起來,敬長安陡然出拳,上官弘文猝不及防胸口挨了敬長安重重的一拳,連連後退,敬長安便将刀放回了身後,雙手環胸,看着他說道。
“你輸了!”
“我不服!你這是拳法!我們是比刀法的!”上官弘文臉色漲的通紅,他沒有想到自己苦練這麽多年,還不如一個看樣子沒多大歲數的年輕人,怒道。
“你确實輸了!退下吧!弘文哥哥!”那個耳朵帶有兩個翡翠玉耳墜的男人,慢慢走到上官弘文面前,伸手将他攔住,從上官弘文手上拿過上面全是坑坑窪窪的刀,輕聲說道。
上官弘文扭頭就走,後退很多步後,直接坐在地上,一百個不服氣。
“在下,上官弘武!背刀客的弟弟,請賜教!”
“好!我和你不分高低,隻分生死!”敬長安眼神淩冽,伸手摸向後背,嘴角微微上揚,直接了當的說道。
“不可!我……”上官弘文馬上站起身來,還沒反駁,便發現脖子一涼,一把刀架在自己的咽喉處。
“忘了說了!我也是背刀客!”何不謂笑呵呵的用手拍了拍,上官弘文的臉,面露兇狠地說道。
“好!看來我沒得選了!”上官弘武冷哼一聲,把上官弘文的刀插在地上,伸手也摸向後背,兩個人突然消失,猛烈的撞在一塊,上官弘文的眼睛睜的老大,原來白袍兒尋刀,他的兵器,這麽大。
何不謂好久沒有見過敬長安抽過整個刀,進行捉刀戰,他強行将上官弘文,按在地上,将自己的腰帶,将他雙手雙腳綁在一塊,用刀依舊緊貼上管弘文的脖子,看着真正的分生氣。
敬長安一刀不行,兩刀來路,上官弘武根本抵擋不住這麽重的刀砸在自己的刀上,隻覺得虎口發麻,如果再來兩三刀這樣的,絕對會被白袍兒尋刀,砍死,他将刀柄一扭,一道白-粉噴出,直接讓敬長安無法睜開眼睛,何不謂就知道他會玩賴的,便心一橫将上官弘文抹了脖子。
上官弘文一聲不吭,看着這個以爲戰力多高的弟弟,違背武學,竟然使用下三濫的手段,含恨咽氣。
何不謂抽刀迎敵,竟然發現自己不是對手,被上官弘武,砍了胸口和手腕,一腳踢在下巴上,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你竟然!殺我哥哥?去死吧!”上官弘武沒有想到何不謂竟然是這種殺伐果斷之人,臉上青筋直跳,快速往何不謂這邊跑來,雙手握刀,用力相何不謂的胸口刺去,還沒觸碰到何不謂的衣服,刀便怎麽弄都不能往下一步。
上官弘武,驚恐往下一看,敬長安不知道什麽時候躺在何不謂身旁,用手死死抓住他的刀,讓他無法動彈。
“那我就殺了你!”上官弘武,用腳用力跺在敬長安的腹部,敬長安吐出一口,發黃的水,捂着肚子在地上來回打滾。
“去死吧!”上官弘武用刀捅在敬長安的腹部,還沒下去一點,便被敬長安抓住他手中刀,無法繼續下去。
上官弘武無論怎麽踢踹敬長安,敬長安就不放手,一時間上官弘武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幹脆直接跪在敬長安身上,來回轉動手中的刀,敬長安哀嚎着,他便咬牙繼續,敬長安心一橫,松開手,上官弘武嘴角上揚,拔出刀便向敬長安的咽喉處捅去,敬長安抽出子刀,怒吼道
“中!!!!!!”
上官弘武的刀還沒落下,敬長安的子刀便直接将他的頭顱砍飛出去。
鮮血噴射而出,淋在敬長安的臉上,沖刷着他的臉,敬長安用血,擦掉了眼睛上的粉末,重新睜開眼睛,卻發現,一道白蒙蒙的霧擋在前面,很難看清周圍的東西。
“何不謂!何不謂!”敬長安艱難在地上爬着,晃了晃何不謂,何不謂這才醒了過來,摸着手腕的傷口,歎息一聲。
“幸虧穿了寶甲,隻有胳膊受傷。”
“你沒事就好,能幫我看看肚子嗎?真的有點痛!”敬長安用手摸到何不謂,指了指腹部,笑着說道。
何不謂趕緊檢查敬長安的腹部,看了看傷口,從懷裏摸出一些粉末,直接倒在敬長安的腹部,撕掉身上的袖子,扯成長條狀,系在一起給敬長安的傷口處,圍着他的腰,系了兩道。
“阻礙!沒有多大事!”何不謂拍了拍敬長安,便去摸了摸那兩具屍體,看看又沒有什麽東西,除去一些銀子,還有兩個關貼,什麽都沒有,何不謂便把那個滾落一旁的頭顱,耳朵上的東西,取了下來,裝在口袋裏,又跑到兩個馬那裏,翻找包袱,換了一套衣服,看見敬長安依舊坐在那裏,邊開口詢問道。
“哥您怎麽不走啊!”
敬長安扭頭看向何不謂,笑着說道。
“我看不見了!走不了!”
何不謂連滾帶爬的跑到敬長安的身邊,用自己剛脫下的衣服,給敬長安的臉搽拭了一下,這才看見敬長安的兩個眼睛竟然蒙上了一聲白霧。
“這……這是那個白-粉弄得?”何不謂心疼的說道。
“應該是吧!又不疼也不癢,就是看不清東西!仿佛在濃霧之中!”敬長安點了點頭,看着周圍的環境,什麽都沒有,隻有白茫茫的一片,他認真說道。
“他奶奶的!這兩個混蛋,關貼上用的假名字,真實身份根本不知道,這個如何是好?”
何不謂心中一驚,看着敬長安現在的樣子,咬牙切齒地看着那兩個自己還好心放在一起的兩具屍體,怒道。
何不謂氣不過,抽刀将兩個屍體,各剁了幾刀,敬長安聽着聲音,看向何不謂,制止說道
“人死冤仇一筆消,不謂你這樣做,不好!”
“你還爲他們求情?這種貨色根本不值得憐憫,就應該挫骨揚灰!我們和他們有沒有任何瓜葛,要是胡人也就算了,聽他們的通言也不是太正,說不定就是商國過來的混蛋!你看看,死後這個王八蛋的眼睛,變了顔色,吃了東西,才成的我們的眼睛顔色!肯定是異瞳人!”何不謂罵罵咧咧的說道。
“我看不見!走吧!”敬長安搖了搖頭,輕聲說道。
何不謂站在原地,看着那個伸頭看向自己後面,以爲是正對着自己的哥哥,敬長安,心裏滿是心疼,他便收刀,慢慢走到敬長安的身邊,将他攙扶起來,深呼吸一口氣道。
“走!我帶你回家!”
敬長安摸了摸何不謂,點了點頭,伸手緩慢移動步子,何不謂将敬長安送上馬,轉身上馬以後,看見敬長安還在那裏摸着缰繩,眼裏眼淚直打轉,慢慢來到敬長安身邊,伸手拉過缰繩,遞給敬長安。
“你就跟在我的身後!”何不謂,深呼吸緩緩說道。
敬長安點了點頭,兩個人便一同離開。
翻過了幾座山,慢慢走在康森的野草叢裏,敬長安趴在馬背上,伸手撫摸着有點紮手的野草,沒有出聲,夏季即将過去,蟲兒的叫聲,此起彼伏,敬長安想像着他們的樣子,緩緩入睡,何不謂便跟在敬長安的左側,靜靜地給敬長安蓋上一件衣服,依舊看着月光下,忽明忽暗的道路,沒有困意,兩個人便又到了齊鞍城,敬長安摸着何不謂的手,看向埋葬着一個故人的地方,點頭行禮,何不謂看向那張在風中飄揚的康字旗,沒有說話。
敬長安便依舊跟在何不謂的身後,聽着風景的話語。
到了燈都,瓢潑大雨,何不謂詢問敬長安用不用休息片刻,敬長安一想到那城中的冤死百姓,艱難的搖了搖頭,兩個人冒着雨,反而騎馬的速度更加快了些。
到了稻城,陽光依舊明媚,稻香開始慢慢熬出了味道,敬長安慵懶的躺在馬背上,何不謂沒有說話,給敬長安的腹部換了藥,用白紗布纏好,也開始聞着稻香,配着暖陽,慢慢睡去。
馬兒依舊沒有停蹄,慢慢悠悠走着,就當休息。
到了福隆山,一股刺鼻的味道,進了兩個人的鼻子,果然,沒有人去掩蓋這個地方,事情就會開始敗露,敬長安無奈的搖頭,何不謂一個勁的嘲諷,兩個人過了福隆山,何不謂便在心裏暗暗發誓
“這輩子除了攻克夏國,再也不來了!”
何不謂看着大營旗幟前往,振臂高呼,敬長安聽到何不謂的呼喊,也站起來大呼小叫起來。
兩個人面帶笑意到了營門口,何不謂趕緊下來,拉住敬長安還想繼續走的馬兒,将敬長安接了下來。
兩個人出示了自己的證明身份的東西,進了營,何不謂将敬長安帶進他自己的營房,給他一頓收拾,将敬長安打理的幹幹淨淨,才注意到敬長安腹部的傷口已經好了。
便讓敬長安在自己營帳裏好好待着,自己一個人待着就行。
敬長安點了點頭,便躺了下去,看着那還沒有散去的霧,有些無奈。
何不謂離開以後,去了一趟自己的營帳,快速的将自己處理了一遍,穿上甲胄,拿上從敬長安那裏拿到的東西,便走到了黃燃衆的大營,在聽到裏面有人允許以後,何不謂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便走了進去。
“末将何不謂,參見黃統軍,我們順利完成任務,凱旋歸來,這是戰利品!以及兵馬布置草圖函書!”
何不謂單膝跪地,雙手高舉,低頭說道。
黃燃衆笑呵呵的走上前來,将何不謂攙扶起來,黃小嬌也走了過來将他手裏的東西拿到了書桌前,小心放下,扭頭看着何不謂一直低頭,心裏咯噔一下。
黃燃衆也覺得何不謂的臉色有點不對,便直接問道。
“敬長安呢?他怎麽沒來!”
“敬将軍他……”何不謂面露苦色,不知道該怎麽說。
黃小嬌拉着何不謂的手,焦急地說道
“何不謂弟弟,你趕緊說啊!敬長安怎麽了?”
“敬長安被賊人下毒,毒傷了雙眼,已經看不見了!我……便代他前來,向統軍彙報戰果!”
黃小嬌腦袋嗡的一下,仿佛一道驚雷在她的腦子裏落了地。
黃燃衆後退了兩步,險些一口氣沒上來,被逼暈過去。
“混賬東西,這個爲什麽不先說?”黃燃衆拉着滿臉全是眼淚的何不謂,怒斥道。
“他!他不讓啊!”何不謂哽咽着說道。
黃小嬌直接跑出了行營,黃燃衆拉着何不謂也跟在其後,還不忘叫了軍大夫過來,一股腦的擠在敬長安的營帳中。
黃小嬌推醒了敬長安,敬長揉了揉眼睛,找尋着黃小嬌的手,笑的特别開心道。
“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