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謂和敬長安兩個人呆坐在可以看到福隆山的一片草地上,看着雲慢慢爬過茂林,消失在視線之外。
“又開始說打油詩了,這次我認同你!”敬長安眉頭緊皺,臉上說不出的憔悴,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直直盯着天上雲彩的何不謂輕聲道。
“我不明白,什麽樣的深仇大恨,可以讓他們這樣看待破碎山河的難民,我早應該看出來,我也早應該能幫就幫的!”何不謂拔出腰間的心頭肉,輕輕劃着地上的草植,歎口氣道,
“那是一座無論怎麽有所爲,而不可爲的山,我突然有點明白張貴爲什麽會如此心狠手辣,如果我知道胡人背地是這種行爲,我也不會隻讓他們痛快的離開。”敬長安無奈的搖了搖頭,心裏堵得慌,說道。
“你是說那次,将柏校尉打成重傷的那幫人,我早該想到的,他們不是什麽好人。”何不謂一聽就知道敬長安說的是誰,心裏更加窩火,将刀放回刀鞘,雙手緊握道。
“你們在這裏啊!”黃小嬌穿上了甲胄,不塗半點胭脂,依舊如故,身上的意氣風發更加濃厚,她看到兩個人坐在營房外,邊快步走來笑着說道。
“宗旗好!”何不謂站起身來鞠躬行禮道,黃小嬌擺了擺手,何不謂這才一屁股坐下,接着盯着天上飄去的雲彩。
敬長安扭過頭,看着黃小嬌神情其實是強撐着的,伸出手,想要迎接,黃小嬌搖了搖頭,坐在敬長安身邊,沒有說話。
“怎麽了!還沒恢複過來?”敬長安扭頭看着低頭玩弄野草的黃小嬌,有點心疼道。
“恢複了,不過,我有點不理解罷了!”黃小嬌點了點頭,沒有像以前一樣,會去摸一摸敬長安的臉,而是在拔掉一根草後,又非常後悔,用手輕輕撫摸着地上綠油油的嫩草,表示自己非常抱歉,不是有心而爲。
“無力啊!别作繭自縛!”敬長安心疼的将黃小嬌那從耳後被微風吹散的青絲,輕輕給它挽回黃小嬌的耳朵後,挂着個笑臉柔聲細語道,
“這次我頭一次有想殺敵的念頭,就是這次,可我找不到能夠讨伐的理由,我也沒有可以去讨伐的資格,我不知道該怎麽辦。”黃小嬌雙腿緊閉,用胳膊緊緊夾着,不看再去看那如同仙境的福隆山,她感覺那裏面全是枉死之人,這風其實就是怨氣沖天導緻的。
“來!我們打一架!”敬長安看着兩人落寞神情,便站起身來說道。
“嗯?”何不謂一愣,不知道敬長安什麽意思。
“我打你?”黃小嬌也有點疑問,站起身來說道。
“對你們倆!打我一個!小嬌,你後背有弓有箭袋,來的時候我就看見了!”敬長安遠退幾丈說道。
“那怎麽行!一個一個來吧!宗旗先請!”何不謂歪頭一撇,眼睛一亮,黃小嬌後背上果然又張弓,和一袋短箭,不過這麽精緻的東西,何不謂不敢多言,這種箭能有多大威力。
“來了!”黃小嬌不在多說,掏出弓箭就是快拉三次,敬長安一手拔刀,一手解開背後大刀的挂帶,揮刀砍掉三支短箭,黃小嬌快速奔跑起來,瘋狂出箭,何不謂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快速射箭的人,連忙後退,害怕被誤傷。
黃燃衆在行營裏,聽到突然外面突然亂哄哄的,便也出帳看了過去,隻見敬長安和黃小嬌在遠處比試起來。
敬長安和黃小嬌一個向左一個向右,一人快速出箭,一人快速出刀,火花四濺,還有一個人在到處躲避,被刀改變方向的流箭,黃小嬌直接抽出三支,在箭弦上一擰,三支箭,詭異的弧形而過,敬長安跳起身子,用刀拉在其中箭上,甩了回去,黃小嬌快步上前,驟然跪地,高舉弓,将箭挂在弦上,翻身站起拉滿射了出去,敬長安橫刀在胸,任由箭往胸口飛來,突然一手抓住了箭頭,丢在地上,笑着看着氣喘籲籲的黃小嬌,黃小嬌秀眉緊皺,伸手去抓,沒有了箭,頓時坐在地上,喘着粗氣,兩人後面觀看的士兵,皆是拍手叫好,敬長安還沒說話,隻聽後面傳來一聲大喝。
“還有我呢!出刀應有快詩意,醉斬千敵不落紅!看刀!”
何不謂抽出腰間的刀,在胳膊上來回磨了一下,舉刀就上。
敬長安深吸一口氣,便開始化解何不謂的刀法,這會該黃小嬌開始逃跑了,兩個人瞬間進入了白熱化,刀于刀都不是俗語,撞擊起來刺耳聲,讓遠處靠前的士兵,都捂住了耳朵,極其興奮的觀看這場視覺盛宴。
兩個人幾次交換攻守權,竟然誰也沒有處在劣勢,接近瘋狂的互相捉刀。
何不謂覺得敬長安在讓着自己,敬長安也覺得何不謂沒有出盡全力,兩個人都準備放手一搏,突然一杆銀槍從天而降,将快要碰撞在一起的兩人,逼了回去。
“點到爲止!”一人身穿亮銀甲,身披紅色長綢長袍,騎着耀眼的白馬,抽掉地上的長槍,放回背後笑着說道。
“大哥!”何不謂收刀,兩步上前将還沒擺好姿勢的丁晴風給撞落馬下。
“歡迎回來!”敬長安拉起後背被槍杠了,胸前還有一個在摸着自己口袋錢财的何不謂,那個臉憋通紅地倒黴丁晴風,笑着說道。
“你給我一邊去!”丁晴風起身發現何不謂還在摸着自己口袋自己袖口,一腳踢在何不謂胸口,生氣說道。
黃小嬌給自己父親請安後,便瞪了一眼那些還在看熱鬧的士兵,那些人抱頭鼠竄,各回各位,黃燃衆也悻悻然搓了搓手,回自己的行營,還不忘叫了一聲黃小嬌與他一起回去。
黃小嬌進了黃燃衆的營帳,黃燃衆便說道。
“這短箭是你自己改的嗎?”
“是啊!雖然距離短了些,不過父親您看到了吧,敬長安沒有辦法讓箭可以回頭了,大多數都是躲過去的!”黃小嬌心情大好說道。
“也就你傻!人家故意讓你的沒看出來?他連弩箭都能挑回去,你琢磨這麽久,就是爲了打敬長安?你就不怕他受傷!”黃燃衆哈哈大笑道。
“胳膊肘往外拐的臭老頭!我走了!”黃小嬌馬上拉下了臉,有點生氣的瞪了一眼黃燃衆,轉身離開。
“這孩子!唉!”黃燃衆無奈的搖了搖頭,歎氣道。
剛剛落座,丁晴風邊和敬長安以及何不謂,來到了黃燃衆的行營前,行禮問道。
黃燃衆連忙起身,笑着說道。
“進來吧!”
“屬下丁晴風,給統軍請安!”丁晴風恭敬拱手行禮道。
何不謂還沒說話,黃燃衆便讓他和後面笑的特别燦爛的敬長安去看看柏溫,他有話要和丁晴風說。
敬長安隻好帶着何不謂離開,兩個人都有點小疑問,不過也沒有說,便去了柏溫的營帳。
“你還敢回來?”黃燃衆一拍桌子生氣道。
“額!統軍您聽我……”丁晴風咬着嘴唇,像是做錯事的孩子。
“這麽大的事,偏偏等我走了才定下來!哼!滾過來!”黃燃衆臉色鐵青,在書桌上到處找着東西。
“好!”丁晴風艱難移動着步子走到黃燃衆身邊,緊閉着雙眼,等待着黃燃衆的訓斥。
“給你!”黃燃衆拿出來一封用紅紙,包好的東西,給了丁晴風。
“這是……”丁晴風一愣接過紅紙,疑問的看向黃燃衆。
“地契!你滾吧!回去抓緊完婚,何不謂敬長安我會告知的!還有,好好待她!”黃燃衆笑呵呵的拍了拍丁晴風的說道。
“是!統軍!”丁晴風後退幾步,磕頭行禮道。
“還叫統軍?”黃燃衆臉上馬上挂上一絲不悅,疑問道。
“二叔!我先走了!”丁晴風站起身來笑着說道。
“走吧!”黃燃衆連連擺手說道。
丁晴風出營騎馬,向蓼國腹地進發。
“馮念慈一直以來讓我看不透,這個事怎麽這麽痛快就答應了呢?想不通!”黃燃衆落座,看着書桌上,那封剛被翻找出來的燙紅喜報,有點困惑,自言自語道。
“柏溫好些沒!”敬長安坐在柏溫身邊看着他有些頹廢,拍了拍他的肩膀詢問道。
“貴人我好多了,應該是體質虛的問題,看到了些幻覺吧!”柏溫擠出個笑容,輕聲道。
“難怪!你不信神仙鬼怪,那天應該是吸了太多那種氣味,一下子壓垮了身體。”敬長安點了點頭道。
“這個我不同意,本來就有神仙的!”何不謂搖頭說道。
“你還有臉說,柏溫有這個情況,還不是你害得?吃不到東西,再加上天天照護你!”敬長安瞪了眼,何不謂不屑道。
“你說是就是嘛!對我這麽兇幹嘛!”何不謂一臉委屈的樣子,坐在柏溫身邊,對着敬長安做着鬼臉說道。
“這個是怪我的貴人,與何不謂沒有關系,你們忙你們的,我還是覺得有些乏,想睡會!”柏溫搖了搖頭,拍了拍敬長安的手,笑着說道。
敬長安和何不謂也沒法再說什麽,隻能離開。兩個人百無聊賴,想着丁晴風應該和黃統軍說要事情了,便打算過去瞅瞅,兩人還沒走到黃燃衆的行營前,就看見黃統軍一個人在營帳口,伸着懶腰,何不謂低頭來回看着營帳裏的地方,對着敬長安輕聲說道。
“人沒了!怎麽回事?”
“啥?走了?”敬長安低頭看向何不謂小聲說道。
“對啊!我瞅了半天,營帳裏也看了個大概!沒人了!”何不謂再次确認後,擡頭說道。
敬長安有點摸不到頭緒,便直接從一處營帳旁出來,走到了黃燃衆身邊,行禮問好。
“柏溫怎麽樣?”黃燃衆點頭示意,詢問道。
“好多了,可臉色依舊差,統軍,我結拜大哥呢?”敬長安拱手回複後,又想了想說道。
“他?美得很呢!走了,他有别的事情,你進來一下,那個伸頭的何不謂,去把宗旗叫過來,我有事找她!”黃燃衆搖搖頭,對着敬長安說道,還不忘提醒了那個隻顧頭不顧腚的何不謂。
何不謂連忙去找黃小嬌,敬長安還沒明白黃燃衆第一句話是什麽含意,卻被黃燃衆拉着進了營帳。
“你過來,看看這個!”黃燃衆拉着敬長安,走到書桌旁坐下,敬長安一眼就瞅到那桌子上那張燙紅的喜報,心中直打鼓,果不其然,黃燃衆把這個東西遞給了敬長安笑着說道。
“這是?”敬長安拿着喜報不好意思打開,詢問道。
“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黃燃衆笑着說道。
敬長安艱難的打開喜報歪頭,歪頭用眼看了一遍,突然扭頭過來仔細閱讀了好幾遍,以爲自己看錯了。
“沒錯!就是這樣!你的結拜兄弟下手可真黑啊!”黃燃衆躺在椅子上輕敲桌面說道。
“這混蛋,也不說一聲,統軍他在哪?”敬長安喜笑顔開,将喜報好生折好,笑呵呵的問道。
“滾回去完婚啊!還有打劫老夫的彩禮!”黃燃衆揉了揉臉,苦笑着說道。
“他自己不會掙嗎?憑什麽給他錢!”敬長安笑着說道,明顯是一句玩笑話。
“哎呀!這句話愛聽!會說就多說點!”黃燃衆哈哈大笑道。
“什麽事這麽高興”,黃小嬌換了一身衣服,外披軍中的甲胄看頭發還有些濕潤,應該梳洗了一番。
“何不謂出去走走!”黃燃衆知道何不謂嘴巴大,還愛咋呼,便指名道姓的讓一臉笑意進來的何不謂,一臉茫然的出了營帳。
“咦!這是誰的喜報啊!”黃小嬌看着敬長安手裏有張燙紅的喜報,快步上前,敬長安臉一紅,看着黃小嬌,黃小嬌臉上也刷的一下也紅透了,轉身就要跑。
“回來!不是你的!跑什麽傻妮子!”黃燃衆瞪了一眼,敬長安,敬長安笑着摸了摸頭,臉上憋出的紅潤便消了不少,追上黃小嬌将,喜報遞給了她。
“啥!啥!啥!”黃小嬌和敬長安如出一轍,也是艱難打開,偷偷用眼睛掃了一遍,立馬扭頭将喜報仔仔細細看了幾遍,一聲比一聲高的感歎道。
“這臭姐姐!爲啥不在我們出發前,說出來!都到這裏了,才發個這個東西?” 黃小嬌将喜報好生折好,走到黃燃衆面前,将喜報放在書桌上,有點失落道。
“你們倆什麽時候?”黃燃衆冷不丁的說道。
站在一起小聲談論的二人,突然像是被施了說書先生說的定身法一樣,站的筆直,一動不動。
“這個?我覺得早了!”敬長安不好意思的說道。
“啥?還早?是不是看不上老娘?不敢細說!”黃小嬌生氣的挂着敬長安的脖領子,兩個眼睛瞪的賊大生氣道。
“敬長安你怎麽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老夫對你如何?”黃燃衆也聽錯了敬長安的意思,從座位上起來,臉上有點不悅,質問敬長安說道。
“兩位我的意思是,我們現在有要事在身,現在說這個有點早了!”敬長安艱難的咽了口唾沫,有點害怕的說道。
“這樣啊!”黃小嬌立馬變成扭扭捏捏的姑娘,給敬長安整理了一下領子,含情脈脈的看着敬長安笑着說道。
“對不住,老夫過多曲解了你的意思!”黃燃衆也有點尴尬,搓了搓手,抱歉道。
“那我就明說了,黃伯,小嬌我非娶不可,我會好好待她!”敬長安認真說道。兩眼皆是明亮。
“好!等我們大勝而歸,我會親自操辦,有多氣派就多氣派!”黃燃衆等的就是敬長安這句話,哈哈大笑道。
“這是你說的哈!不許你反悔!”黃小嬌臉紅的發燙,連潔白如玉的脖頸都淡淡發紅,一字一句的說道。
“是的!仙女,您願意嗎?”敬長安微笑着看着黃小嬌,點頭說道。
黃小嬌從敬長安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心裏砰砰直跳,想了好久,就說了一句話。
“好嘞!”
兩個人含情脈脈地對視,黃燃衆突然覺得自己在這裏有點不合适,便悻悻然離開營帳,留給兩個人一點獨處的時間,自己找了一個地方坐下,笑着笑着,便哭了起來。
何不謂在草叢裏看看有沒有可以用來打發時間的小蟲子,聽到後面有人在哭,擡頭一看詢問道。
“怎麽了?”
黃燃衆和何不謂兩個人一對視,後者感受到無比的憤怒,拔腿就跑,果不其然後面的老頭,臉色鐵青,抽出自己的小短刀,瘋狂的追着前面跑的賊快的何不謂,不把他眼睛洗洗,誓不罷休。
“錯了錯了錯了錯了錯了錯了錯了錯了!啊!!!!”何不謂邊跑邊道歉,黃燃衆邊跑邊丢草叢裏的石頭。
“站住!老夫要給你洗洗臉!這麽丢人的事情都被你看見了!你還跑!”
黃燃衆把對短刀一收,撿到了不少石頭,破口大罵道。
“媽呀!會死人的!統軍!”何不謂回頭一看,尿都快吓出來了,一大堆石頭飛向自己,哭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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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嘶……啊……”一個到處都是屍體的廢墟裏,一個倒在血泊之中的人,猛的擡頭,呼吸着自認爲新鮮的空氣,看着四周顫抖着,一把大刀把柄上還有一條鐵鏈,飛馳而至,捅在那個男人胸口,那個男人低頭一看,吼叫着,掙紮着被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