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客去!
雲亦雲呦~
不再留!
亂箭無心!
斬白蓮~
斬白蓮呦~
無盛夏啊~
歎今宵!
酒難尋?
與君善
不再有~
不再有~
隻裹了一身白布的老頭,坐在地上拉着手裏陪了自己将近二十三年的二胡,閉眼哼唱着,即使面前不遠處,無情的遠軍,手起刀落,人頭滾滾。
他哼唱完最後一句,将二胡弦扯斷,閉眼面帶微笑,抱着自己的斷弦二胡,聽到了一聲刀揮舞而過的咧咧作響,去了本應該在過幾年才去的極樂世界。
接下來的各官司新更疊的夏國各城池堪輿圖,明眼人便能發現,少了兩個地方,雲亦雲山和白蓮城。
“慕鴻!你我之間正是開始!爾等聽令,傾盡全力,爲這個生如夏花絢爛的國家,畫上最驚鴻一筆!”一個穿甲站立筆直的老者,對着已經滿是傷痕的城池,三叩首,後面百人皆是如此。老頭拿起地上的三尖槍,用力插在地上,看着那個還沒有撲滅大火的雲亦雲山,雙指并攏,指着京都方向,眼裏全是滔天的怒火。
一放遠軍入關,二散家當重建山河,三抓貪官污吏愛女做籠中雀,那個兇狠萬人敵,突然像是活明白了一樣,對遠軍宣戰。
他的身邊,有位直背郎,手握二兩泥,不肯放。
一入仕途,舉步維艱,隻能裝瘋癫。
二失雙親,睜目四望,哪有真心人。
三渡東海,抛卻一切,隻爲與龍鬥。
“康沛将軍,貴有罪!”張貴将泥土放在懷裏,等康沛誓詞畢,雙膝跪地,磕頭顫聲道。
“我貪财富,貪了一輩子,到老了才發現,能守人平安,才是最大的财富,一千五百口子人,說殺就殺了!這樣的帝王,不輔也罷!反而提醒了我,才吃幾年素,這鳥龍兒,就以爲老虎張不開嘴了,當我軍師,委屈你了!”
康沛将張貴扶了起來,用手擦掉他額頭上的泥土,笑着說道。
“不委屈!可……可我怕!我活不到啊!百姓怎麽辦?源祖帝君到底是什麽樣的人,隻有我們知道,天下不知!天下不知啊!他立的那座山,無論我多麽努力,百姓對我隻有偏見!不想想自己是番國的子民,幾百年的基業,因爲一個皇帝就能夠全部翻篇嗎?我堅持不住了!”張貴恍惚間,在康沛的臉上,看到了自己父親的影子,突然崩潰了,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道。
“張貴!你怎麽能夠這樣說?”康沛根本拉不起來坐在地上的張貴,輕聲疑問道。
“康沛老将軍!我孑然一身,可和我共事的那些兄弟,哪個沒有家人,我怕啊!任務完不成,出了事!我絞盡腦汁的想啊想!結果,竟然到了這步,已經太晚了!讓我哭會吧!就當清醒清醒!人間不值得!如有來生我不來了!”張貴擺了擺手,哭的撕心裂肺,他對着突然蹲下身來遞給自己手絹的康沛,笑了笑眼淚不停訴苦道。
“可能吧!即使昙花一現,也有刹那間美豔無雙!”康沛點了點頭,示意其他人各回各位,坐在張貴身邊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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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國皇帝算是回了國,推開爲自己新修繕好的顔如宮,直接傻眼了。
“故遙!故遙!這是……”左廖看着那堆成山的奏折,喊着通政司使故遙的名字。
“臣在這!”故遙從一大堆奏折中,露出個頭,兩個黑眼圈分明,還挂着欣喜的笑臉,高聲答應道。
“這是怎麽回事?這麽多奏折?還有你幾天沒休息了?不要命了?”左廖看着故遙這消瘦的臉,有點心疼詢問道。
“回帝君,不礙事!改用新法以後,各地都有一大堆事情上報,還要抄寫兩份歸檔,自然多了些!”故遙艱難從那一大堆奏折裏出來,跪在左廖面前,磕頭行禮道。
“你的左右參議呢?孤怎麽沒看見!”左廖示意故遙起來說話,看了看四周确定就隻有故遙一個人,疑問道。
“回帝君!累倒了!”故遙苦笑一聲道。
“這樣不行!累死自己嗎?故遙你先去休息,那些是要孤看的,給孤指出來!明天一早,開始讓郭營玖,準備上報科班魁首,朕要選才加入通政司!”
“臣接旨!”故遙磕頭領命後,便攤掌爲指,給左廖指出了這山海一樣奏折的背面,左廖走了過去,看着那堆的四四方方的奏折等到故遙出去以後,才露出苦瓜臉來,看着備好的筆墨紙硯,硬着頭皮在了書桌前,開始閱讀奏折。
這一看,就是一天一夜,他看着桌面上自己批閱差不多的奏折,心裏一陣痛快,直到故遙一個人又搬來幾捆奏折,兩眼一翻,自言自語訴苦道。
“敬長安,你可害苦孤喽!幹嘛去找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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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燈都的敬長安,突然打起噴嚏來,一打就是兩個!
“怎麽了?是昨天晚上去河裏摸魚的時候,凍着了?”柏溫用桌子上備好的白巾擦了擦臉上的吐沫星子,笑着問道。
“對不住!剛才說到哪裏了?”敬長安尴尬的撓了撓頭,給柏溫點頭道歉說道。
“一個混進來的黃燃衆統軍傳令兵,給我們發的信!讓我們回下坡盞,我們回還是不回!”柏溫笑着說道。
“回啊!剛才打一岔我忘了!不好意思!”敬長安點了點頭說道。
“那這兩個腿腳不方便的貨怎麽辦?裝錢的包袱被金簪纓錯拿走了!吃飯都快裹不住了!”柏溫一想到這件事就覺得頭皮發麻,都怪自己傻,爲啥要把包袱和她的放一塊,拿走了都不知道。
“沒事!百湖和千山出去也有兩天了,她們說自己有辦法!就再等等吧!”敬長安也非常無奈,這兩個腿腳不利索的兄弟,醫藥費特别貴,一直打腫臉充胖子,飯能多省就多省,現在是米缸餓死小耗子了,過都過不去了。
“開飯吧!餓了!”敬長安揉着肚子,看向愁眉苦臉的柏溫,笑着說道。
“好嘞!一人一半!”柏溫點了點頭,從身後拿出了一個小沙鍋放在桌子上,拿掉兩個耳朵上的白布,揭開鍋蓋,隻見裏面的凹陷處還有剛剛燃完的一堆焦炭,中間部分便是還在冒着泡的湯以及若隐若現的魚肉。
“法寶在此!”敬長安從懷裏掏出兩雙應該是自己做的竹筷子,遞給柏溫一雙,自己拿一雙便開始夾着魚肉,吹都不吹就往嘴裏送。
“呼呼呼!好吃好吃!”敬長安笑的特别開心,看樣子很久沒吃過肉了。
“我也有法寶!看好了貴人!”柏溫笑着從懷裏掏出一個用紗布包好的小玩意,往敬長安的鼻子前過了一道,用手用力揉搓了一下,打開紗布,輕輕倒在魚湯裏,用筷子攪了攪,示意敬長安再嘗嘗。
敬長安夾了一塊,吹了吹,才放在嘴裏,還沒嚼了兩下,眼前一亮。
“嘿嘿!椒鹽!金簪纓給我的!我一直沒舍得拿出來!現在實在熬不住了!好吃就對了!”柏溫也夾了一塊,臉上洋溢着幸福感說道。
“真好吃!”敬長安點頭稱贊道,
兩個人越吃到最後越慢,敬長安還就湯,噎了兩個饅頭進去,柏溫将分給他的湯,喝完後,還兌了一碗讨要過來的熱水,還把鍋底的一些殘渣,和了和,直接飲下。
算是七天之内,吃的最好的一頓飯。
兩個人一同看着窗外的風景,因爲沒錢,兩個人把何不謂和蔣玉明兩個人在醫館的錢,籌出來了後,便直接在醫館外的一處破舊宅子裏湊合着。
兩個人也想過去賭坊碰碰運氣,可畢竟沒有啥技術,都不會,輸了一錢銀子就受不了出來了。
有錢難漢子,沒錢漢子難。
兩個人可憐兮兮的躲在沒人的宅子裏,竟在這月圓之月吃了頓椒鹽鲫魚湯,爬到大廳的頂層,賞月去了。
“聽說書先生講,月亮上有一個特别好看的仙子!還有一個兔子!可今天月亮這麽大!我怎麽沒瞅到她們在哪裏啊?”敬長安躺在屋脊上,盯着月亮來回的找,眼睛都酸了也沒看見,便認真詢問旁邊艱難上來的柏溫說道。
“貴人還信這個呢!聽神機處的先生講過,月亮上什麽都沒有!因爲他們做過登月樓,特别高,結果什麽都沒看見!我也便放棄了這個口口相傳的故事!”柏溫也聽過這個故事信了很久,不過自從遇見那個無所不知的先生以後,再也不信了,他笑着解釋道。
“這樣啊!那飛天遁地的呢?也是假的?”
敬長安實在撐不住眼睛的酸疼,揉着眼睛說道。
“這個是真的!武學昌盛的時候,确實有些人特厲害,不過到後來越來越少了!那裏還有什麽遁地!飛天也就能夠在屋頂上跑的飛快吧!輕功了得!亦或者是跑的特别快,一轉眼不見了!以爲飛上天去了的感歎?”
柏溫先是同意,後來越想越解釋不清楚,便自己問自己起來了。
“主人!你們在哪裏?主人?”百湖和千山回來以後先去趟醫館,發現找不到敬長安和柏溫,便詢問了一大圈子人,這才得知兩個人貓在這個殘破的宅子裏,千山待在醫館,百湖一個人趕了過來。
“這呢!什麽事!”敬長安翻身下房,跑到大廳外,臉挂笑意地看着兩個把自己穿的特别像男人的二人,說道。
“您瞅瞅!夠不夠!”百湖從袖子裏抽出一大堆銀票,在當時眼就冒星星的敬長安面前晃了晃說道。
“媽呀!發财了!又發财了!”柏溫好不容易下來,看着百湖手裏的銀票,又蹦又跳,拍手叫好後,連忙竄進屋子裏收拾東西。
“你們是怎麽做到的!”敬長安激動地把百湖抱了起來,轉了幾圈,将她小心放下,笑的特開心詢問道。
“也沒什麽!我們以前出過任務,也有自己的小金庫!用來買好兵器的!這錢您拿着!您不是将軍嗎?到時候訂購兵器的時候!您是知道的!”百湖臉燒的通紅,笑着說道。
“好的!你的兵器到時候交給我了!去黑市買太貴了!有好的圖,畫好給我!我讓人去神機處做就是了!”敬長安點點頭,笑着說道。
“對了!主人,康沛和舊番同黨結盟,想要和源祖帝君,決一死戰!燈都恐怕待不下去,咱們還是趕緊往下坡盞,馬車我買好了!藥材的事情,千山還在加緊安排醫館人手配制!”
百湖的臉色稍微恢複了一點,正色道。
“好好好!太感謝了!你先等會我去收拾東西!”敬長安再次點頭緻謝,轉身往屋裏跑去,又想到什麽,回頭說道,這才又跑了進去。
百湖擡頭看着無雲遮擋的滿月,莫名其妙感覺興奮,夜無眠,能看見不少江山如畫。
父親開始走向母親希望看到的那條荊棘路,母親可以含笑九泉了,父親并沒有辜負她們。隻是這漫長的尋路之旅,父親用了将近二十年。
她現在唯一的希望,便是内向的妹妹,能夠在主人敬長安的帶領下,變得越來越好,而不是把世界都當做一場任務,沒有人情味。
敬長安和柏溫兩個人手忙腳亂,将剛鋪好的東西全部恢複原樣,兩個人包袱裏拿出來的東西,又一個一個好生收好,放置妥當,還不忘将屋子裏好好收拾了一通。
這才開心的一同離開這個讓自己度過七個日夜的無人宅子。
敬長安和柏溫,抽空去了一趟,燈城秀都,給自己除了除身上的臭汗,還讓别人将自己的衣服拿去清洗了一番,用碳火過了一道,直接幹淨整潔。
兩個人渾身清爽,走在大街上都能夠挺直自己的腰杆子,看着那兩個被人擡進特别寬敞的馬車,讓百湖和千山也在裏面,柏溫駕馬車,敬長安一個人騎馬,這六個人,便往城門口走去。
原本應該不能出城,柏溫背過身子,在一個特别的地方,拿出了一堆散碎銀子,塞給了守城的官,白拿的銀子誰管這個,守城官還用牙一個一個咬了一下确實是真的,才放幾個人離開。
敬長安都快惡心壞了,他強忍着笑意,陪着柏溫駕馬車出城,然後就是捧腹大笑。
“你不是沒錢了嗎?從那個地方還掏出來這麽多!你惡心死了!”敬長安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指着直拍馬車前門同樣也笑的不行的柏溫說道。
“貴人有所不知!我也是收拾衣服才知道的!起初還舍不得!他要錢我就心一狠給他呗!還硌得慌嘞!”柏溫一手拉着缰繩,一手擦着眼淚笑着說道。
“厲害厲害!”敬長安拱手道。
“承讓承讓!”柏溫回禮道。
“能不能小點聲!我還要睡覺!”何不謂躺在木闆上,拍着馬車大叫道。
“你也安靜點!我才剛睡着!”蔣玉明随手抄起馬車上自帶的一個枕頭,甩在何不謂的臉上,輕聲說道。
“你奶奶的!我可是傷員啊!”何不謂隻能動左胳膊,右胳膊動不了,他還沒法還手,直接罵道。
“閉嘴吧你!”蔣玉明笑了起來,又說道。
敬長安和柏溫同時停下,敬長安先上了馬車,看着兩個依靠在馬車旁睡得香甜的百湖和千山,便小聲對着兩位傷員輕聲道。
“對不住!是我和柏溫的錯,你們好好休息!百湖和千山累的睡着了!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
“知道了!”何不謂和蔣玉明兩個人輕聲回複道。
敬長安下了馬車,和柏溫點點頭,兩個人便
重新啓程往下坡盞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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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燃衆和太子陳梁獻已經趕到了夏蓼邊界城,在一處不容易察覺的背陽處。
太子陳梁獻并沒有随軍而駐,而是自己一個人待着十三名親軍去了城裏。
黃燃衆每天上報情況,都要騎馬過去,宗旗黃小嬌氣的天天待在營帳裏不出去,黃燃衆也去和自己的女兒解釋過,黃小嬌也知道,但就是看不慣陳梁獻這種做派,一人之上萬人之下,他目前在黃小嬌的眼睛根本不夠格,要不是能夠見到敬長安,她才不會來呢!這種事情,本來就特别簡單,誰都知道下坡盞沒有太多兵力,過去就是,現在的夏國屁都不會放一個,誰讓他們的地理位置特殊,京都擺的特别靠前,要不是有天險在,說打過去就能打過去。
“乖女兒!太子特批休息七日!有啥想玩的嗎?”黃燃衆騎馬剛從城裏回來,陳梁獻現在也隻能靜待消息,便讓黃燃衆不用每天都來,看現在的情況,可以休息七天。黃燃衆這才過來找自己的女兒,詢問她出不出去看看。
“不去不去!七天我睡七天就是了!反正也沒有敬長安的音信!父親大人您還是休息休息,趕緊放出擾襲鳥兒們,看看下坡盞那邊的情況吧!”黃小嬌原本一肚子氣,想想便把語氣變得柔和很多,笑着對着帳篷外的父親說道。
“好!我知道了!需要什麽和我說就是了!對了!丁晴風從馮軍那邊要調過來!如果我有事沒接到!你别讓他傻不拉幾的直接往夏國去了!這個地方不好找!”黃燃衆笑着說道。
“知道了!您去休息吧!”黃小嬌點了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