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不起眼的藏宅子裏,一個人依靠着欄杆,喝着今春剛下的芽頭茶,輕輕拍打着膝蓋。
“蔣玉明!我和你怎麽說的?爲什麽會讓聖人生這麽大的氣?”
那男人看着跪在面前,腰間還有一把短刀的黑衣男子,喝着茶慢慢說道。
“聖人他……”蔣玉明還沒解釋隻聽那個喝茶的男人又說道。
“起來吧!找個舌頭!代替我在這裏!還有!給敬将軍發秘信,能記多少他們的各地兵馬就記多少,對了用聖人的口吻,如果事發,你先死在我前面!聽到沒有?”
“玉明謹記!可假傳……”蔣玉明站起身來還沒說完頭上已經到了一個還帶熱茶的杯子。
“用的着你來提醒我?做好你的事!我要效仿前通明君,讓這個國家,大部分收進大蓼的口袋之中。”陳梁獻又拿起一個杯子,倒上熱茶,一口飲下,直接用力将茶盞捏成了齑粉,笑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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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長安被敲門的柏溫吵醒,揉着眼睛打開房門,柏溫看了看兩邊,馬上把門關上後,拉着還在半醒的敬長安說道。
“情況有變,太子已經回去了,聖人讓我們遊遍夏國,裝作不知道,依舊追查太子下落!”柏溫将一個小竹筒拿了出來,将信交給敬長安小聲說道。
敬長安看了落款,确認了真假,畢竟這章印确實是聖人私函的章,他隻看過一次,但記住了這個标志。
“這是什麽意思?我們花了将近一個月的時間趕到這裏,還沒開始啊!”
敬長安将紙對折一下,柏溫已經将火折子拿了出來,還打開桌子上的一個茶盞,,敬長安給點燃後等着燒完,這才放了點涼茶,準備喝下去,敬長安先拿來,直接喝了下去。
“口渴我先來了!有點鹹!”敬長安還咂了咂嘴,笑着說道。
“這都搶!又不是什麽好東西!”柏溫又拿出一個杯子,倒上涼茶,兩人還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對了!張貴!你知道是誰嗎?”敬長安這才想到一件事情,從自己床頭拿出一封書信遞給柏溫詢問道。
“張貴?好熟悉啊!等我想想!”柏溫也覺得很熟悉,便先打開書信,讀了以後,隻覺得這人呼之欲出,就是想不起來。
“番國,淪落太快了,就一個老将軍!怎麽能抗起來嘛!”敬長安看着桌子上面的一塊夏國示牌,歎口氣道。看着這個已經在字旁邊特意加了胡人言的牌子,心裏确實有點不是滋味,畢竟自己的哥哥,劉禾原本是番國人。
“我想起來了!張貴是平遠将軍的兒子啊!呆頭鵝一個,有點傻的!結合字迹來看,應該就是他!”
柏溫一拍腦袋,直接說道。
“呆頭鵝?那麽他有這個能力将陳梁獻控制住嗎?”敬長安有點懷疑道。
“應該沒有!太子殿下和他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怪不得會有這封密函,你說聖人其實也有這個心思對吧!舊通國支離破碎,又加上換了新主人,瘦死的馬比騾子大,蓼國吞咽不下,還不如趁着這個機會,好好準備一下,先吃掉夏國,回頭收拾佑國,一統江山不就是時間問題了?”柏溫拿來三個杯子,倒扣在桌子上,比劃着說道。
“非要打嗎?好不容易停下來的紛争!”敬長安眉頭緊鎖,看着那三個套在一塊的杯子詢問道。
“貴人還沒睡醒?咱們現在是唯一沒有亂過的國家,人力物力,都在他們之上,正是能夠擴大疆土的時候,我隻知道,全部都成了蓼國土地了,就不會再有仗可打了,我也可以在自家守着幾畝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可現在,鄰國隻是百姓起義壓制住了,出了寒冬,夏戰頻發,秋戰更加慘烈,紛争從胡人開始打番國後,根本沒有停止過!”
柏溫将敬長安的茶杯裏又倒了些涼茶,笑呵呵的說道。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敬長安有些納悶,半年前的柏溫根本不是這個樣子。便反問一聲道。
“那時候眼界太狹隘了!自從上了校尉的講堂,以後确實有很大的收獲!真的!”柏溫将涼茶一飲而盡,對着敬長安正色道。
“或許吧!我現在頭疼的是,用什麽法子不僅能夠瞞過胡人,而且能夠看到他們的兵馬布置啊!”
敬長安一臉愁容的飲下涼茶歎氣道。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我不明白聖人會做這樣的旨意,這不就是小偷小摸嗎?聖人征戰的來往信件的拓本我拜讀過,除了手拿把攥的戰事,也沒有用這種方法的啊!況且他最痛恨的就是這種手段的!馬坡嶺那場戰争,明明可以用,但他是硬着頭皮打赢的!”
柏溫覺得實在是無法理解現在聖人的做法,和敬長安絮叨幾句。
“你不早說?我都咽下去了!”敬長安一臉無奈,還指了指自己的喉嚨說道。
“我也是亂說的,現在沒了後顧之憂,反而又多了窩心事,我甯可直接上戰場,也不想再去做斥候的活啊!”柏溫拍着大腿爲難道。
“你還沒和我說怎麽繞過他們,然後看到兵馬布置圖!”敬長安輕拍桌子道。
“這不難啊!我以爲貴人自己在感歎呢!那不是有送上門的嘛!女子還不是貴人手拿把攥?”柏溫毫不在意的說道。
“我……”敬長安無話可說,卻是可以利用金簪纓,可這又觸碰了嬌姐的底線。
“你不說!我不說!你的結拜兄弟不說!不就沒事了!再者說了這是聖人說的事情,黃統軍應該也會知道的!别怕!”柏溫安慰敬長安道。
“你可真是我的好柏溫阿!”敬長安無奈的搖着頭,起身開始洗漱,穿衣服柏溫也去準備收拾一下屋子。
東西收拾好了,丁晴風和何不謂才開始起來收拾自己的那攤子事情,沒有在營裏待過,自然要比敬長安和柏溫收拾東西的速度慢了些。
幾個人下了樓,才發現昨天等着自己的那些人早就到了,金簪纓還換了一身和自己小麥膚色特别合身的衣服,頭發又盤成蓼國女人的特有發式,還對敬長安招了招手。
“我就覺得這個女人絕對對二哥有意思!”何不謂踮起腳尖對着身邊的丁晴風小聲說道。
“我不傻!用你提醒!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說不定是故意的,長安折了我們可不能折了!”丁晴風笑着點了點頭,靠近何不謂也小聲提醒道。
幾個人落座,這才有人開始端上吃食,特别講究,一人一盤,盤裏放着一碗粥,三個茶杯大小的饅頭,一碟鹹菜,一枚剝好的雞蛋。還有一小撮鹽,和糖粉。
“請慢用,詳細的東西我自己遞交給金校尉了!還有些公事,就先走了!各位!”
東仲百等幾人開始吃了,這才起身對着幾人看着對面的一個地方說道,敬長安發現了這一點,沒有明說,隻是點頭示意,并沒有留他的意思,其他人看了一眼敬長安,便沒有說話,自顧自的吃着東西。
金簪纓細嚼慢咽的偷偷看着對面幾人,打量很久,這才開始盯着敬長安,敬長安不經意的擡頭,也看到了金簪纓在看她,投去疑問的眼神,金簪纓便把頭低了下去,面帶一絲微笑的吃着東西。
幾個人吃完,接過這裏跑堂遞過來的溫熱白巾擦了嘴,收了攤子,這才看向金簪纓。
金簪纓一愣,發現都在看着她,還都是一臉的疑問,便用胡語輕輕地問了一句,
“怎麽了。”
“不是?有東西嗎?說啊!”敬長安也蒙了一下,便直接說道。
何不謂用胡語翻譯了一遍,金簪纓這才明白過來,又用小雅言說道。
“昨天晚上不是給你了嗎?睡一晚忘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何不謂剛喝口水,一聽這話,直接嗆着了,緩了好久才忍住臉上笑意轉述道。
“昨天晚上不是給你了嗎?睡一晚忘了!”
“知道了!還有什麽事嗎?”敬長安點了點頭詢問道。
何不謂長呼一口氣,調整了心态,這才認真轉述道。
“沒了!這裏就是你們太子失蹤的地方,你們可以随便找尋,我也住在這裏,在樓上,麻煩你和敬将軍說一聲,我晚上還會來的!”金簪纓說完便起身離開。
何不謂愣了很久,不是丁晴風拍了他一下,他才緩過神來将話原封不動的說了出來。
“真的假的!這我就不平衡了!表面一套背面一套?”丁晴風将椅子讓敬長安那邊靠了靠,扭頭壞笑的看着敬長安說道。
“就是啊!這誰受的了?睡一晚忘了!啧啧啧!說的多委屈啊!”何不謂也搬着椅子跑到敬長安另一邊,扭頭壞笑道。
“貴人?他們是來幫忙的還是幫倒忙的?”柏溫無奈地趴在桌子上,雙手抱着頭看着臉色已經不太好的敬長安道。
“兩位兄弟!這裏不是平常地!你們都是身上有擔子的人,說這種有的沒的話,就不怕長安真的翻臉嗎?”敬長安咬牙切齒的說道。
“就是!咱們回貴人屋裏,我将營中之事給你們講解一下,你們現在是蓼國的排面,懂嗎!”柏溫也覺得很生氣,直接給敬長安一個眼色,兩個人非常默契的起身往樓上走去。
“确實有點過分了!咱們還是收斂一些吧!剛才還說小心,我自己先犯得錯!一會我道歉,你呢?”丁晴風一拍腦袋,也覺得特别尴尬,便對着何不謂說道。
“知道了!我也會的!”何不謂也點了點頭,後悔道。
兩個人也一同上了樓,柏溫已經在門外等候,兩個人低頭走了過來,和柏溫打了個招呼便坐在敬長安屋子裏的桌子前。
柏溫來回看了看,這才小心翼翼的将門關好。
敬長安黑着臉沒有出聲。丁晴風發現自己張不開嘴,何不謂更不敢說話。
“兩位!你們是敬将軍手下的人,又是黃統軍以自己擔保入的錄。貴人和你們不一樣,他用命換來的将軍頭銜,可能對于你們來說,一個王聖之算不了什麽,可那個時候貴人隻有不到二十的年齡,和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将軍拼命,生死不明将近一年!營中規矩很多,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少說話,多做事!不管你們和貴人以前是什麽關系,現在出來了!在異國他鄉,該有的東西,你們二人都心知肚明!這是個女子校尉,而且擺明是沖着貴人來的,如果不是她呢?如果給大蓼扣上一頂屎盆子,您二位能否在天下人面前,給大蓼洗刷幹淨?言重了,多擔待!”
柏溫說完便不再說話,靜靜等待兩個人的表态。
“知道了!敬将軍!對不住!”丁晴風站起身來雙手抱拳,低頭行禮道。
“敬大哥……敬将軍!對不住!不謂再也不會犯了!”何不謂也站起身來,雙手抱拳,低頭行禮道。
“不礙事了!我希望兩位兄弟,能夠多忍耐一些,這裏不是我的家鄉,約束真的太大了!”敬長安也站起身來一一回禮,認真道。
“對了!那個金簪纓是有問題的,我仔細觀察,她是故意爲之,她看出來你們不是軍中之人,才會這麽說的。還有現在太子已經回去了,我們現在需要假裝自己不知道,偷查這裏的兵馬布置,我覺得我們可以依舊這樣做!不過你們一定要小心,這裏處處都會有陷阱,金簪纓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别被迷惑了!”柏溫想了想小聲說道
柏溫之所以這樣說也不是沒有道理,他在剛才吃飯時,特意觀察過,金簪纓,看人的眼睛很毒,絕對不是一般貨色,況且能做到女子校尉的官,沒有點東西,她是不可能當上的。
“你們有沒有發現,那個官司有點問題啊!每次都是等我們做了什麽,才會說話,他的眼神看人也是有點不對的!老是盯着我們後面,而不是直視我們!”何不謂也想了想,小聲說道。
“對!我也看出來了!”敬長安仔細回想一下就是這樣,那個官司并沒有看他們,而是爲了緩解緊張看着别處。
“這裏處處都是透着古怪!咱們還是收拾一下,準備出門一趟,還有把自己身上能證明身份的東西記好,兵器藏在自己袍子裏!丁偏将您的槍?”柏溫小聲說道,又想到丁晴風的兵器,又開始犯了難。
“沒事!能分開的!”丁晴風笑了笑,他也是最近才發現槍上有活扣,可以拆卸成兩節。
“那就好!貴人有什麽補充的嗎?”柏溫站起身來,詢問敬長安道。
“不要分散,有事往這酒樓靠!柏溫将口笛給他們!”敬長安想了想說道。
“忘了!我的錯!”柏溫一拍腦袋生自己氣道。連忙把懷裏放着木盒,給掏了出來,給敬長安、何不謂、丁晴風以及自己都一人一個,然後又說道。
“直接含在嘴裏就能吹響,有特殊情況才能吹,平常,放在脖子上就可以,你們看!輕輕一拉,這個小玩意屁股後面就會有一條長線,可以反扣在這裏!挂在脖子上!對!就這樣!”
柏溫給何不謂和丁晴風示範了一下,這才将東西直接含在了嘴裏,敬長安也是如此,含在了嘴裏。
“你們怎麽直接?”何不謂一看,便忍不住詢問一聲道。
“我們倆是一個斥候營出來的!這都是基本!”敬長安和柏溫相視一笑說道。
“出發!太陽落山前盡量将這個城給轉個遍,然後回來!明天就找個借口!去往京都!”敬長安低聲說道。
“明白了!”其他三人紛紛點頭示意。
四人兵分四路,帶上自己的家夥式,開始熟記谷饒渡城池。
金簪纓依靠在房間窗戶前,看到幾人開始兵分四路,這下徹底美壞了。
“明珠!你是跑不了!”金簪纓回想着昨晚的經曆,笑着說道。
她給自己到了杯涼茶,緩緩飲盡,将窗戶大開,跳了下去。
開始在房頂上快速向敬長安靠去。她自從分别,這三個月她挑燈夜讀,一直學習小雅言,爲了就是能夠和敬長安交談,天助自助之人,她現在可以流利的說出話來,至于昨夜那種磕磕巴巴地說話,是因爲被敬長安的身材迷到了,有點失了神,這次她一定要将敬長安拿下。至于别的,也在拿下敬長安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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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耳!他們分開了!”一個站在另一處高台,在陰影處根本看不見相貌的人,對着另一個扶着欄杆看風景的戴紗男人說道。
“我知道!那個将軍不能動!其他人給我抓起來!我要問問!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麽?這是不是他們蓼賊的一種手段!爲什麽!現在那些舊番殘黨卷土從來!”
那個頭戴紗布的男人微微點頭,笑着說道。
“你可不要胡來!他們比較是被源祖特許過來的人!這一但起了沖突,後果我們可擔不起啊!”那個從陰影處出來的男人,連忙提醒道。
“東官司!還輪不到你來提醒我!滾吧!”
男人微微用力,那有一人手腕粗細的欄杆,當場被拔了一節,東仲百咬牙生氣離去。
那男人将手裏的木屑輕輕地用嘴吹了出去,眼裏全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