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多是多,可畢竟不是自己的人,父親的兵馬,左廖不想與之交集,不是一代人,隔閡是有的。
楊三與左廖相處久了,也知道左廖一直和那些校尉就有一段距離,這是軍中大忌諱,自己便當起和事佬來,一直維系着将與校尉之間那緊繃的弦。
一直對壘的那個當過九年校尉的人,一直等着左廖的到來,他其實完全有本事直接幹翻對面的那群炮灰,可知道左封當了皇帝,他的心病徹底治愈了。
自己意氣用事,拉攏出來的一幫兄弟,像是滾雪球一樣,越拉越大,平了自家那個逼良爲娼的混蛋縣令,确保了一方平安,可這畢竟不是用的正當手段,如果大通幾年後追查下去,封軍一個營就能把自己兄弟們全部給掘喽!
說不定還要将默默支持的百姓們也要給好好整治一下。再加上朋嵩山對面的那個縣,照貓畫虎也怼出了一幫子人,拉出一個旗幟,說自己起義軍。
想和自己兩家變一家,擴大規模,這下焦冶可是急了,當場拒絕這一提議,那幫子人可就來了勁了,各種屎盆子,各種猜想,變着法的扣,拉攏了比焦冶兵馬多一萬的人馬,開始和自己叫嚣。
焦冶本來就要先把這幫炮灰給幹掉,左廖的先鋒恰巧認識焦冶,一打聽這要給平的起義軍,是自家兄弟,趁着夜色,摸進焦冶的大營,和焦冶促膝長談,讓他千萬别亂動,“左帝的獨子,已經開始帶着兵馬各地招安,你焦冶完全可以将對面的那幫子炮灰當墊腳石,左廖稀缺将領,自己多動動腦子,怎麽能夠加入左廖這個未來皇帝的親軍才是重點!你焦冶一家三代都是當兵的,最大的也就是個偏将,如果真的成了左廖的心腹,護國有功,當個中軍也不是問題,洗白自己的地利人和,已經全都好了,就是天時未到,再忍耐一些時間。”
焦冶馬上答應了,開始耐心等待,直到那個先鋒再次進營,而且是大搖大擺的從正門走進去,那些等待的手足這才知道自家頭,到底下了一把什麽樣的大棋。
“罪臣,焦冶見過左廖大統軍!”焦冶出營迎接那個騎馬走在前面的紫袍玉帶的俊俏男人,跪在地上磕頭說道。
“有心了!聽說你是在通國戍邊軍裏當了九年的校尉,怎麽會拉幫結派帶了這麽多人馬呢?”
左廖趴在馬背上,一手摸着馬鬃,一手摸着腰間寶劍,眼裏全是不屑詢問道。
“那縣令太不是東西,我便拉攏一幫子同樣當過兵的弟兄,将他們宰了!又怕侯爺怪罪下來,便幹脆反了!”焦冶絲毫沒有一點遲疑直接說道。
後面的那些同樣跪在地上的兵,手裏緊握着的兵器,背後開始慢慢出着冷汗。
“你也倒是實誠!和我一起去會會對面的那幫人,能降交給你了!不能降,你帶着我的兵馬,去試試看!将功補過好不好?”
左廖翻身下馬,身後跟着一個獨眼的背棍男人,全身都透露着一絲刺骨的寒意。
“是!”焦冶起身跟在左廖身後,其他跪在地上的士兵都往旁邊移了移,依舊是低頭跪拜沒有出聲。
左廖走到那些石頭堆砌的堡壘外,一手負後對着對面那些伸頭觀望的白布人大喊道。
“在下左廖!對面這幫兄弟們!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平匪患,殺通軍!定江山!”
“你算老幾?比不過人馬!開始找個俊點的人,招搖撞騙了嗎?”其中一個白衣男人,掐着腰哈哈大笑道。
肖槐想要上前,左廖護住了他,輕輕擺了擺手,便回頭走去,看了眼擦汗的焦冶說道
“你知道怎麽做了吧!”
“起事!”焦冶拔出腰中寶劍呐喊一聲道
其他跪在地上的那些人,按照早就演練過的方法,紛紛整齊劃一的起身,将自己的家夥式拿了起來,開始向白營沖去。
“肖槐你也去吧!帶一萬新兵!讓他們看看到底什麽叫整齊劃一!”
左廖重新上馬,對着已經蠢蠢欲動的肖槐說道。
肖槐抽棍一揮,左廖身後的那些正兒八經穿着甲胄的人開始一個梯隊一個梯隊的高舉長槍,還是通過營帳向前沖去。
“左将,這個焦冶有點意思,咱們走過不少地方,能讓自己那幫弟兄,這麽整齊的向前沖殺!也花了不少功夫啊!”
楊三坐在馬兒輕輕駕馬行到左廖身邊,看着遠處已經開始厮殺的人群中,對着左廖說道。
“他也是個無利不起早的家夥,不過帶兵是一把好手,有心投我先用着,成不成心腹,那也是我說了算!”左廖點了點頭,對着楊三笑着說道。
“其餘人等就地休息!”楊三從自己馬背上抽出一支令旗,對着身後的将士們說道。
那些将士們領命後,便開始原地休息。
一個時辰,那些白衣的起義軍便沒有幾個活着的了。
肖槐還被一個小個子給救了一次,大臉男人還救了他們倆,幾個人臭味相投,直接坐在營帳裏聊着些有的沒的,打掃殘局的事情,隻有焦冶一個人指揮幹活,他累的不輕,可一想到能夠加入左廖隊伍,在累也值得。
這一切都在山上的老者看在眼裏,他輕搖手中鈴铛,盤腿打坐,念念有詞。
這鈴铛清脆響亮,左廖擡頭望去,朋嵩山上有一個仙風道骨之人,看樣子正在超度衆生,他便低頭緻謝。
“白衣完了!宗主我們是不是應該?”從那老者身後望去,黑壓壓一片穿着戰甲的蒙面武士低着頭,沒有說話,一個身穿道袍的男人,身後背着兩支長槍,單膝跪地在老者身後低頭詢問道。
“不語!别急!老夫剛想起的那些超度話!又被你打斷了!”老頭微睜雙眼,輕歎一聲說道。
“是!宗主!”這個叫不語的男人,微微低頭,也看不見他到底是什麽樣子,隻知道他身上的甲胄絕對不是一般貨色,拇指般厚度的鱗
片,恐怕沒有大力氣,是破不開的。
“咱們在山上呆了多少年了?不語?”老頭輕咳一聲,眼裏裝滿凜冽說道。
“過了今天整整三十年!”不語回答道。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晚上奇襲,将那個姓左的抓起來,其餘一幹人等,老夫願意給他們做法事。不收錢就是了!”老頭站起身來,看着那些武士笑着說道。
通國筱騎,宋氏家最大的底牌,連明君自己都不知道,是他們開國皇帝自己深知江山易改不易守,傳承幾百年的暗部,目的就是有朝一日,宋氏龍位不保,魚死網破!誰敢坐這江山,誰就要付出代價。
這些個精挑細選的狹刀武士,以一抵百不是問題,這也是爲什麽那個老者敢誇下海口,将左廖這五萬兵馬不放在眼裏的底氣。實在是太弱了。
月起高山,天上亮起繁星耀眼,左廖将焦冶叫到營帳中,說是和自己幾個兄弟,相互認識一下。
“這位是我的軍師,這位是我的偏将,認識一下!”
左廖高座,雙手交叉看着焦冶笑着說道。
“哎呀果然年少有爲!我一大把年紀了也才混到校尉,厲害厲害!”焦冶開心的不得了,對着白日那個以一抵三的肖槐拱手行禮,有對着楊三頻頻點頭笑道。
“朋嵩山!上面是有人住的嗎?”左廖想起白天看到的老頭,示意焦冶坐下說話,疑問道。
“回統軍是的!有個廟,可奇怪的事,不讓人進去祭拜,也不接受香火,不過每到兩個鄰縣要做法事,他們也會下山承接白事,有模有樣,不過就是……”焦冶行禮說道,講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打了個大大的飽嗝。
立馬跪在地上不敢出聲。
“不過什麽?你接着說,吃多了而已,我又不是暴君,這點小事怕什麽?”左廖連忙擺手,接着問道。
“不過就是老是帶着一隻眼睛的面具,明眼人都知道每次來的人不是同一個人,個子有大有小!”
焦冶擦了擦了頭上冒出的冷汗,重新坐回座位上,笑着說道。
“那個眼睛是什麽樣子的?是不是瞳仁上點的黑色點點?”楊三猛然大驚,連忙詢問道。
“對啊!軍師果然神機妙算!”焦冶一臉崇拜的豎起大拇指道。
楊三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連忙将貼身的那本書,翻看起來,仔細讀了兩遍,又急忙問道。
“朋嵩山以前還叫什麽名字?”
“明君山!和以前通帝名号相沖,取朋城和嵩縣爲名,改叫朋嵩山的!怎麽了?”焦冶想了想說道,楊三冷汗直冒,手開始顫抖起來。
喃喃道
“不是筆誤!不是筆誤!”
“怎麽了軍師?”左廖看着楊三臉色極差,連忙起身走過來,拉着楊三的胳膊詢問道。
“快跑!左将軍!快跑!”楊三連忙抓住左廖的手大叫道。
正在幾人還在摸不到頭腦的時候,大營突然進來一個老者,笑眯眯的看着營帳中的人笑着說道。
“果然不一般,不過太晚了些!”
“你是何人?怎麽無聲無息來到這裏的?”
肖槐抽出背後鐵棍護在左廖身前質問道。
“大搖大擺進來的啊!左廖是吧!鄙人筱行,特來請你回去一趟!”
老翁捂嘴笑了笑,拱手對着看着自己的左廖笑道。
“通國筱軍!不對!應該叫除龍軍才對!”
楊三苦笑一聲說道。
“正是!隻要不是宋氏坐龍位!那就要死!來人!帶客走!其他的埋了!”老翁又說道。
“是!”
隻聽兩句回應,從老翁身邊出現兩個帶着面具的狹刀武士,就要前來抓走左廖。
“看劍!”焦冶大叫一聲,出劍就要刺去,兩個狹刀武士一左一右,揮刀一下便開始将刀收回,焦冶保持着出劍的姿勢,老者輕輕一吹,焦冶便一分三份,倒在了地上,死相極其慘烈。
“等等!我沒有坐在龍位之上,你爲何如此待我?”左廖抓住機會,連忙站起來質問道。
“對啊!可你的父親,坐在龍位上,我要拿你!去逼迫他下來就範!”
老者一挑白眉,和藹的說道。
“我幫你!可否将我的兩個摯愛親朋放條生路?”左廖直接跪在地上,使勁的磕頭詢問道。
“行!這麽誠懇一點架子都沒有!那就放了,還有什麽話說?”老者欣慰的點點頭,蹲在地上看着左廖詢問道。
“就說一句話!可以嗎?!”左廖額頭鮮血直流,他依舊堅定的看着面前的老者說道。
“走!在營外等着!”老頭從左廖的眼睛裏看到了他想看到的東西,揮了揮手,讓兩個狹刀武士跟着自己走了出去。
“一個去京都拿着我的佩劍找我父親,一個去蓼國找到白袍兒尋刀!拜托了!”左廖強忍着眼裏的淚水,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因爲連自己父親都沒跪過的膝蓋,跪在賊人面前的那種恥辱,微笑着說道。
“知道了!”肖槐心知焦冶的厲害,可還是不能相信死的太過于簡單,連忙點頭道。
“明白了!”楊三知道筱軍的厲害,書中寫的過于相信,他便點了點頭。
“我去也!”左廖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哈哈大笑出了營帳,被不語一手刀打暈了過去,不一會那些武士便離開了軍營。
楊三一個踉跄從椅子上摔了下去,人事不省,肖槐用了很大力氣,才把自己依舊顫抖的腿邁開腳步,從營帳出去,直接癱在地上,沒有說話。
他面前的是足有一指甲深的血地,全死了!除了兩匹還在不停嘶鳴的馬兒,還有營帳裏的楊三,直到傍晚還有五萬人的軍營,現在沒有一點人氣。
“啊!啊!啊!”肖槐怒吼着,用力的砸在血泊上,嘴裏口水直流,鼻涕挂在嘴邊,用力的吼着,眼淚沒有停下來過。
他的兄弟們,他的袍澤們,他的學生們,就在那裏躺着,流幹了自己一腔熱血,流完了不知道是驚慌,還是知道自己要死了的時候不甘心的淚水,肖槐咆哮起來,摸着地上還有餘溫的鮮血,想要給它捧起來,捧起,流光,捧起流光。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他不知道怎麽面對,和自己一起打過架的兄弟們,誇下海口,說着光宗耀祖,他回想起今天一起坐在營帳裏磕着瓜子有說有笑的兩個有趣的家夥,他看到了他們兩個就倒在不遠處,肖槐崩潰了,用力的撕扯着自己的頭發,用力的捶打着自己被别人威吓後,顫抖不已的雙腿,直到他的嗓子再也出不了聲音,肖槐兩眼一閉,倒在了血泊之中。
楊三從營帳中艱難起身,他看着營帳外倒在血泊裏的肖槐,連忙跑過來拖拽回來,顫抖地伸出手一探鼻息,這才喘了口氣,他将已經的衣服,給肖槐披上,想出營去找點東西,一出去一看,歪倒在地。
“這這這這這,這都是人命啊!這都是袍澤啊!我的錯!我的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楊三捂着自己胸口,給那些已經死不瞑目的屍體一個勁的磕頭道歉,他也受不了,都是自己沒能及時查閱,導緻現在這個難收的情況發生。他心口劇痛,難忍,一個勁的賠着不是,哭的沒有力氣了,呆坐在營帳旁,兩眼木讷,看着那些屍體,沒有說話。這一坐就是一晚。直到太陽升起,他也沒有說話,盯着地上已經凝固的血迹,任由風從耳邊吹過,即使氣味刺鼻,他的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