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于是,又試了一次。但是這次連坐起身都沒有,使了吃奶的力,也隻是在床上蛹動了幾下。
難道剛才是幻覺?
正在我納悶時,A公司來人了,是人力資源部負責職工福利的張素霞科長和日常來陪護我的小姜。
張科長說關于這次漁船失事,整個公司都很痛心,一共遇難十二人,失蹤四人,隻有我一人生還。她代表公司領導及全體職工對我表示衷心的慰問,讓我安心靜養。同時給我簽了一份補償協議,并且把最近所欠的工資都打在卡上。還幫着辦理了出院手續,讓我到公司指定的療養地休養。當然,也可以回家休養,休養期間公司是按月支付基本工資的,具體時間先暫定一年。
簽就簽吧。于是我就代林夕言這哥們簽了約。
我用林夕言的手簽了他的名字。但是這筆迹絕對是我默然的,端莊,隽秀,絕對有失豪放。
小姜遞給我一個林夕言的包裹,說道:“林師傅,這是你的一些随身物品,裏面有你的身份證,鑰匙、銀行卡等等,還有公司幫你補辦的電話卡和贈送的一部新手機,你清點一下。”
我看了看她,接過包裹,說道:“不清點了,反正也不記得了。”
張科長和小姜幫我辦理了出院手續,我爲了尋找自己爲什麽會重生在這個林夕言水手身上的真像,堅持要回家休養。當然,是林夕言家,我默然的家在哪裏一點頭緒都沒有。
臨行前,張科長說手機号碼不要換,如果換了也要在她那備個案,因爲警方還在關注這件案子,并沒結案。
好吧,還吃着官司。
出門前,爲我送行的,隻有那位得了“阿爾茨海默病”的老奶奶,她一直勾勾地看着我,讓我渾身發毛。
家在哪?我不記得了。
不過,我知道在随身物品中有一張林夕言的身份證,家庭住址是蘇北一個叫栖山鎮的地方。既然暫時無處可去,隻好先到他家裏去落腳。說不定,還能找到線索。
但是他的家在哪裏我在他的記憶裏找尋了半天,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天下雖大,不知何處容身。道路雖寬,不知該向何方。
站在醫院的門口,我感到非常的孤獨,我想到了同病房的老者,他們雖然老邁,但是終歸有人陪伴,可是自己呢?
這時,我突然想起了鴿子和秋女,還有一個叫小燕子的小女孩。
我的頭腦又開始變得混亂,閃出了鴿子,嬉笑着教我追求女孩子;那個外号叫“姝妖”的漂亮女孩在揪我的耳朵,立即了股奇特的疼痛傳入我的耳朵……
我下意識地用手護住耳朵,感覺好像剛才真的被“姝妖”扭過,感覺還真有些疼。
這些感覺似夢非夢,似實非實。總之,随時都會有一些記憶湧上了我的腦海,但是我根本不知道這是真實發生過的或是夢境,或是自己的幻想。
如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實的,那實在太可怕了。
……
這時,我聽到鴿子的聲音
鴿子正在拿我開玩笑,他說:“妖不是我的菜,是你的菜。”
我,也就是那個筆名叫默然的人正在疑惑地問道:“何以見得?難道你确認過她的眼神不是你要找的人?”
鴿子正色地教我道:“看女人也要會看面相,一看盤子二看條。你看她人長得非常漂亮,身材更棒,可是她穿高跟鞋走路快而無聲、行動如風,說明腿很有力氣;胸部大但是在走路時不顫,說明她用了防護;腰纖細走路而不扭,說明……”
“什麽?”我竟然也好奇地請教。
他裝作恍然大悟似地道:“她練過。”
什麽練過?
舞蹈?武術?
“瑜伽?”我打趣地問他。必竟女人們就喜歡拿瑜伽照曬圈。
“練過就是練過。”他沒好氣地回道。
“練過不更夠勁?”我繼續打趣道。其實我心裏最不想的就是拿秋女與他打趣,可是話到嘴邊,又收不住。
他立馬劈頭給了我一巴掌,叫我要懂得敬畏女神。漂亮的女人都是上天刻意制造的,花費的心血肯定也比常人多。
他接着分析說,這樣的女人太規矩,不易上手。更要命的是上手後也不易脫手,所以不适合自己,更适合像我默然這樣的老實人。
我反問道:“感情你找女朋友就是爲了上手後脫手嗎?花渣呀,你!”
他卻假裝委屈而又茫然地說:“天不憐我!其實我也是爲了尋找一份真愛,隻是每次與女孩交往時,心裏總是感覺少了一點點什麽。我也是漫步在花叢中尋不着路的可憐人。”
他說他曾經與教師、軍人、公務員、警察、售貨員、大學生等等好多行業的女孩試着拍拖過,但是,最終都有緣無份,所以至今還是光棍一根。
其實後來我才知道,鴿子一開始也是對秋女動了心的。隻是,有一次他裝作無意地把手搭在秋女的肩膀上時,被她使了個“鎖指扣”小擒拿手反關節,硬是把鴿子翻了個跟頭,重重摔在地上,疼得蹲在她的面前,幾乎跪在了地上,不停求饒。
雖然鴿子在孤兒院時是出了名的混世小魔王,天不怕地不怕,也挺能打,算是一個狠角色,可是這次是真的怕了秋女。一招即遭降服。
當然,那次我不在場,鴿子更不會把這段不光彩的事告訴我。
“孤兒院?雜志社?我是與鴿子一起在孤兒院長大的?”我心裏想。
可是,我又在心裏卻說,還是先去趟林夕言的老家吧,至少周圍有不少鄰居和同學、朋友等熟悉的人,能幫助自己恢複記憶。不管是他的,還是我的,都有助于解開迷題。反正我也記不起自己住在哪裏。關鍵是,那時并沒有想起孤兒院和雜志社的具體名稱和位置,更怕這些地方隻是一個虛幻,把我唯一的希望泡影也給刺破。
于是我便回了那個叫栖山鎮的地方,林夕言的老家。
根據身份證信息加上新配的手機的導航功能,再加上傳承了數千年的問路本能,我沒費什麽勁就找到了林夕言的家。
三間磚房,一處牆院,一棟西屋。
這是很簡單的一處農家院。
隻是,我從小包裏翻出所有的鑰匙,試着打開門上生鏽的挂鎖,也沒能成功。
這時,一個老奶奶走了過來。對我說道:“是小華子回來了呀?你看你,都多長時間不回家了!有三五年了吧?鎖打不開了吧?乖孩子,别怕,我幫你。”
對我來說,這個老奶奶根本不認識。我努力翻遍林夕言的記快的角角落落也想不起來。其實那時在他的腦子裏,我的記憶比叫他自己的記憶恢複的要多許多。
從剛才老奶奶的話中,我們知道,他的小名叫華子。
老奶奶就住在隔壁,很快拿了一個滿是油污的小玻璃瓶,應該是潤滑油之類的,說道:“加點洋油拱拱,就能打開了。”
洋油,或許就是柴油。
她的意思就是用柴油除鏽,這是徐州那邊常用的法子。現在市面上有了專用的除鏽劑。不過,在鄉下還是多用土方法。
我就這樣在林夕言的家裏呆了半個月,除了把雜草叢生的院子清理了,就是把生黴的被褥等全部扔掉,買了新的。就幹這些事。再有,就是應付鄰居街坊的爺爺奶奶、大爺大娘、叔叔嬸子們來這裏問這問那,噓寒問暖,有的還提到了那個已經改嫁的林夕言的前任老婆。
對于船員這工作,我哪裏知道?對于以前的事,包括那個老婆,更是無從想起。
這左抵右擋的,把我真折騰的不輕。不過,我突然有了一種存在感,那是一種久違的親情。
幾天後,所有這些人都又奇迹般地消失了,各忙各的。就落下我自己一個人在家裏,無聊地玩手機。後來就是喝酒。
與林夕言同歲的鄰人都各忙生計,幾乎沒人有時間會來找我玩耍。我也是實在記不起那些熟絡的人。一點啓發都沒有。
而那個美女沉水的夢卻一如即往,斷斷續續的記憶碎片也在我睡覺時偶爾迸出,更讓我不知道是夢是憶。
最後,我決定,還是要想辦法找到那個叫默然的我,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我爲什麽會把記憶拷貝到林夕言的頭腦裏來的。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到底在默然身上發生了什麽?
我幻想着把自己的記憶還回去,或者幹脆從這世界上抹掉。因爲每天這樣沒頭沒尾地活着,實在是空洞得要命,要不是有一點點的希望存在,我真得想幹脆死掉。而且天天做同一個噩夢實在太瘆人,更有甚者,有時突然冒出的記憶又會讓我的思維像電腦死機一樣突然卡殼,根本就不分時間、地點、正在做什麽。說不定哪天過馬路時會因此而釀出車禍、橫屍街頭。
同時,我能感覺自己的心裏一直在想着一個人,盡管我記不起那人是誰,卻能感覺到。
上海!我的記憶都是在上海。
所以我下定決心,就從上海的我曾工作過的那家雜志社和生活過的孤兒院開始查起。
我知道我是上海一家雜志社的副編輯,很多工作往事記憶會零星的浮現。而現在卻是一名披着水手皮囊的編輯,想想真是可笑。
在我打定主意去上海的那天,我把想法告訴了唐美靜醫生。
唐醫生接着說:“也好,到自己想起來的地方去,說不定能得到啓發,說不定對恢複記憶有幫助。隻是……”
我問道:“隻是什麽?”
唐醫生想了一下,說道:“隻是你的病情還沒穩定,有可能變好,也有可能會變糟。萬一兩種記憶在你主意識裏交織在一起,就怕你承受不了。”
我笑了笑,說:“謝謝,謝謝你告訴我這個副作用。我會留意的。”
唐醫生關切地說:“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情緒變化,不要勉強自己。”
我突然想到了這病的安全性,所以問道:“如果所有的記憶都回來,我是不是會變成精神分裂?”
唐醫生在電話那端想了想,回答道:“你要樂觀一些!再壞也不會壞到哪去。”
好吧,我明白,她的意思是我現在就是精神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