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陳凡過來,張鵬笑容滿面地比劃着。
這個小舅子還像前世一樣乖巧懂事。
陳凡基本上每周過來兩次。
這會兒不比80年代以前,那時人們生活太困難,除了海鮮沒别的吃的,誰要是頓頓吃海鮮那都是窮人。
就像解放前的魔都一樣,窮人生活太困難了,被三座大山壓得快要活不下去了,隻能頓頓吃大閘蟹。
眼下,三天兩頭吃海鮮的人已經是比較富裕的人了。
主要原因在于交通日益發達了,而北方地區海鮮産量并不大,原來隻供應當地,還顯得綽綽有餘。眼下很多海鮮都往内地走了,價格也漸漸起來了。當地人想吃海鮮也越來越不容易。
看着陳鵬滿面的笑容,陳凡點點頭。
“是啊,今天生意怎麽樣?”
“還湊合。”
“這鼓蝦是才上來的吧?”
“是的呢,我姐剛馱回來的,好多還是活的呢。”
其實,這回張藍也在,目瞪口呆地看着陳凡和自己老弟比劃着,自己仿佛都成了燈泡。
她狐疑地看看陳凡,再看看自己老弟,不由得有些憂慮,連忙擋在二人面前。
“你想買鼓蝦,是吧?”
“嗯,再來兩條鲅魚。”
張藍比劃幾下,讓她老弟在她身後忙着稱魚。
陳凡繼續搭讪着。
“那啥,今天有點冷啊……”
“哦……”張藍雖然反感,但人家正常買東西,也不好表現的太過分。
“你大半夜就得到海邊上貨是吧?”
“是啊。”張藍忍不住歎口氣。
“冷不冷啊?”
張藍愣了一下,看了陳凡幾眼,又低下頭,小聲應了句:“還行……”
沒一會兒,張鵬将陳凡買的東西都稱好裝進網兜裏了,遞了過來。
陳凡趕緊掏出一張大團結,張藍過來接錢的時候,陳凡故意碰了她的手一下。
張藍手抖了下,但還是接過了錢,有些愠怒地看了陳凡一眼。
陳凡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買東西不小心碰一下手有啥好計較的。
張藍隻能壓抑着惱火低頭在腰包裏找零。
陳凡則得意地偷偷打量張藍。
趁着張藍低頭,先打量張藍的頭臉。
每次過來,張藍臉上都蒙着塊兒布。
剛開始陳凡還以爲張藍是嫌魚市氣味太大。
可想想也不對,一塊兒布能擋住多少氣味,還不如戴口罩呢。
難道她臉上有傷?
上一世張藍腿有點瘸。
難道這一世受傷的是臉?
陳凡看了半天也沒看見她的下半張臉,卻看見她的溝兒了。
張藍穿着大圓領毛衣,彎腰低頭的時候隐約能看到裏面一點點。
張藍一擡頭剛好看到陳凡饞兮兮的眼神,不由得狠狠瞪了他一眼。
找出了零錢,張藍害怕再跟陳凡的手接觸,飛快地放到櫃台上了。
陳凡伸手拿錢,不僅不慢地清點着,張藍忍不住看一眼他的手,趕緊把自己的手縮回去,插進口袋裏。
陳凡的手幹淨又漂亮。
手指和手掌都比較長,用算命的說法叫做龍掌。
陳凡的眼角餘光早發現張藍的眼神了,故意不緊不慢,心裏還在琢磨着。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張藍跟上一世一樣,還是那麽容易害羞。
穿着也不喜歡随大流。
當下這個季節的女孩子們,要麽是厚裙子、體型褲、小靴子;要麽就飒一點,像陳波那種,牛仔褲旅遊鞋。
張藍卻穿着一雙軍勾鞋,類似馬褲那樣的收腿褲,上身穿一件圓領毛衣。
當然,這也是爲了工作的需要。
天天騎着摩托車,不可能穿裙子或者小白鞋。
相比之下,張鵬要時髦多了。
牛仔褲、彪馬旅遊鞋,燙着頭。
張鵬發量驚人,燙着頭就像郭富城一樣。
陳凡磨磨唧唧好半天,這才把錢揣起來揮揮手:“走了啊!”
張鵬連忙揮手比劃着:“有空再來。”
看着陳凡漸漸走遠了,張藍這才沖老弟抹下臉比劃着:“以後少跟他來往。”
“怎麽了?他人挺好的啊。”
“挺好……我,我看他像流氓。”
說着,張藍使勁搓搓手。
“沒有啊,人家是大老闆,開公司呢。”
“哼,那些有錢人,沒幾個好東西。”
姐弟倆正比劃着,又有人過來買東西了,趕緊接待張羅一會兒。
這一忙活,眼瞅着就到中午了。
張鵬正比劃着要回家拿午飯,張藍一指:“媽都來了!”
他們的老媽胡美惠提着便當來了。
胡美惠是一個穿着幹淨利落的中年婦女,頭發梳的光光的,笑容也和藹可親。
隻是臉上有一種跟年齡不相符的紅暈。
懂行的人一下就能看出,這是心髒病患者。
張藍連忙迎上去:“媽,你不老實在家待着,又出來幹什麽?”
胡美惠笑嘻嘻地:“這幾天我都挺好啊,沒事兒的。”
胡美惠和她的母親高橋洋都是本市最大的紡織廠紅星紡織廠的工人。
高橋洋當年在紡織廠是大名鼎鼎的擋車工。
她十三歲進廠,十六歲便打破有史以來最高紀錄。
一般的擋車工最多能看十六台機器,她能看二十四台機器。
因爲手頭極快,人送外号亞細亞。
這亞細亞是日僞時期,南滿鐵路上一種速度最快的火車頭。
到了胡美惠這一代,她繼承了老母的光榮傳統,也在十六歲便走進車間成了一名擋車工。
可惜,三草驢變螞蚱一輩兒不如一輩兒。
胡美惠身體沒老媽皮實,幹到三十來歲就百病纏身。
又是神經衰弱又是心髒病的。
而廠子裏的領導幹部們又比較t恤民情、堅持原則。
死活不肯給胡美惠調換工作。
前些年,張藍下來幹活兒掙錢了,這才逼着老媽辦理病退回家養起來。
姐倆在櫃台前吃着老媽親手做的便當,冷不防對面的馬大姐湊過來。
“喲!這飯做的真精緻啊。這手藝好啊,老媽是南方人吧?”
胡美惠不置可否地笑笑。
胡美惠自己是知道自己的來處的。
可勞動模範亞細亞當年吃過這方面的虧。
胡美惠和她的哥哥妹妹們就不提這檔子事兒了。
吃完飯,胡美惠和張鵬在一旁收拾時,張藍走出櫃台,來到馬大姐的櫃台裏。
“姐,你那個手油呢?”
馬大姐把護手蛇油遞過來。
張藍倒出一點點使勁在手背上搓一搓。
“多倒點!”馬大姐說。
等張藍搓完了,馬大姐又一把抓起她的手,嘴裏“啧啧”惋惜:“可惜了,大姑娘,手都成這樣子了。”
張藍歎口氣,把蛇油膏還給她。
馬大姐慷慨地揮揮手:“留着吧,我還有呢。”
“謝謝啊。”張藍拿着蛇油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