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勇帶着輕蔑和憤怒,大聲宣讀旨意。朱棣的意思很簡單,他點了七名禦史,讓他們進宮,有話問他們,至于其他人,全部留在都察院, 等候傳訊。
在這段時間裏,有神機營負責看管。
朱勇把旨意交給了王彰,然後就讓人點名,把朱棣要的人押解進宮。
這七名禦史之中,有一個佥都禦史,兩名應天禦史, 一名浙江道禦史, 三名山西道禦史,這七個人, 都算是頗有名聲的,他們在都察院時間很久,辦得案子也多,經驗豐富,一直以來,都是年輕後輩尊重。
曆次考評之中,也都是優等。
别看禦史品級不高,但是很多外面的知府甚至願意舍棄五品烏紗,換個七品的獬豸服。
道理很簡單,禦史有彈劾之權,隻要一本對了,得到了上面的賞識,就會迅速進入升官的快車道。
三兩年之内,爬到按察使,或者成爲小九卿,都不是難事。
而這幾位, 都是公認的幹吏, 前途無量。
如今突然被帶走,不能不讓人驚駭。
“王大人,我們沒有對不起這身官服!”
一個山西道禦史扯着嗓子大喊,“我們忠心耿耿,天日可鑒!我們是被陷害了!”
“對!我們都是冤枉的!”
這七個人,一個比一個聲音大,他們甚至破口大罵,都是朝中權貴陷害,把都察院當做了砧闆上的肉。
多少次了,我們這些鐵骨铮铮的禦史,頻頻遭到毒手。
說到底,就是我們太軟弱了,太不敢拼命了!
這次我們甯死不屈!
“王大人,還有諸位同僚,你們都放心吧!我們絕不會屈服!就看你們怎麽辦了!”
“大家夥睜開眼睛看看吧,都生死關頭了,你們還一盤散沙,不能挺身而出,咱們就都完了!”
朱勇懶得聽這幫人叫嚷,你們自己找死,沒事陷害于謙幹什麽?簡直豈有此理,你們動了于謙,我就不會跟你們客氣!
送走了七個人,朱勇抱着肩膀,掃了一眼王彰,又看了看其他的禦史。
“你們都給我進去,在裏面老實待着。誰要是敢胡言亂語,我可就不客氣了。”
王彰知道朱勇的厲害,他咬了咬牙。
“少國公,你是我大明年輕一代的名将,出身将門,你可不要辱沒門風!”
朱勇哼了一聲,他不善于言辭,但是對于王彰的指責,半點都不在意,甚至還有着強烈的鄙夷。
“這些年,你們除了挑撥離間,搬弄是非,到處無中生有,陷害好人,阻撓變法……你們還幹過什麽事情?一群蛀蟲,你們死到臨頭了,還不知道怎麽回事,真是可笑!”
王彰被說得老臉通紅,須發皆乍。
“朱勇!都察院一百多位禦史言官,固然有不肖之徒,但是多數言官還是好的。老夫也提醒你,别以爲都察院是好惹的。真的拼一個你死我活,隻怕令尊也保不住你?”
我爹?
真是笑話!
什麽時候,用到我爹了?
朱勇更加不屑,“我就在這裏等着,瞧瞧你們有多厲害!”
一點手,讓下面人弄來了一把椅子,朱勇堵着都察院的門,就坐了下來。神機營的士兵遵照他的吩咐,兩個一組,沖入了裏面,專門負責盯人。
幾乎一瞬間,禦史們都成了犯人。
先是被雞蛋砸,現在又遭到囚禁。
這麽多年,這樣的遭遇還是第一次!
許多禦史言官都在扪心自問,到底是怎麽回事,真是大禍臨頭,還是有人陷害?
漸漸地,大家比較傾向于陷害。
道理很簡單,都察院的人太多了,大家又彼此互不統屬,裏面分成了各種各樣的小圈子。就算那七個人完蛋了,總不會燒到他們頭上。
太師柳淳爲了出氣,才用這種辦法,來羞辱都察院。
不過沒有關系!
隻要這次弄不死我們,就有你柳太師的好看!
或許我們一時拿不下來,但隻要拿出愚公移山的勁頭兒,最終獲勝的必然是我們!
這些人不停給自己鼓勁兒,腦袋中不斷推想,如果出了事情,該怎麽回話,如何應付……他們相信,隻要有說話的機會,就不會輸。
正在所有禦史敢怒不敢言的時候,突然都察院外,竟然亂了起來。
這一次足有六七十人,氣勢洶洶殺來,他們全都是官員,而且還都穿着代表言官的獬豸紋官服。
難道又是一夥禦史?
都察院的人不都被看管起來了?
朱勇遲疑片刻,就清醒了過來,來的人是另一個衙門,同樣是言官,他們是監督六部的六科廊!
爲首一人,正是吏科都給事中。
此人名叫錢嘉,他四十出頭,身材瘦小,但是精氣神十足,尤其是一雙金黃的眼珠,來回亂轉,透着精明強幹。
當聽聞都察院被刁民圍攻之後,六科廊就立刻動了起來。
所有給事中聚集在了一起。
六科的位置特殊,外人沒法直接攻擊他們,但是兔死狐悲,還是讓這些人如喪考妣。
錢嘉咬着牙,“諸位,前不久就傳出聲音,說是要改革言路……我這個人,絕不貪戀權力,若是對天下蒼生有好處,我情願意回家種田,粗茶淡飯,老此一生。奈何朝中當塗掌道之人,竟然以這樣下作的手段,殘害,羞辱都察院!”
“同爲言官,我們六科廊能袖手旁觀嗎?我們要是還不站出來,勇鬥權奸,豈不是等着人家下殺手嗎?”
“大家夥都是七尺漢子,鐵骨铮铮,一腔熱血,咱們能認輸嗎?”
錢嘉是個鼓動人心的高手,一番話下來,已經被氣氛煽動起來。
他心中暗喜,但是直接沖上去,還不是最好的辦法。因此他又哀歎道:“我知道大家夥都是有妻兒老小的,你們不願意冒險,我很明白……所以這一次就讓我挺身而出,前去支援都察院,有我一個人在,也總算咱們六科有了态度,沒有當縮頭烏龜!”
說到這裏,錢嘉竟然紅了鼻子,他委屈巴巴道:“我爲了言官尊嚴而死,死得其所。你們不要疼惜我,也不用管我的家人,隻要能用一口氣在,就不會輸!”
“陛下已經收了東廠之權,又要廢掉言官,莫非說,這天下都要歸一個人說了算嗎?”
如果說之前的話,純粹是表演,那麽這句話可是最有份量的!
的确,在東廠遭受重創,内廷啞火的情況下,再把科道給廢了,從今往後,誰還能制約柳淳啊?
朱棣再相信柳太師,也不能把江山社稷都給姓柳的啊!
沒錯,這就是機會!
而且是勝算很大的良機。
不愧是錢科長,就是厲害!
一直沉默的六科廊終于有人站了起來,鼓噪着高舉拳頭,切齒咬牙,要替朝廷鋤奸!
見氣氛被鼓動起來,錢嘉暗暗松了口氣,下一秒,他氣勢洶洶,高舉拳頭。
“走,跟我去都察院,咱們科道聯合起來,一起找陛下伸冤去!”
就這樣,六科的人馬終于殺來了。
而就在這時候,朱棣的第二道旨意也來了。
“着令朱勇押解所有言官進宮聽候發落,一個不許落下!”朱棣的旨意,殺氣騰騰,誰也跑不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