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胡說,岑學本,你不能當了官,就誣陷故主,你, 你太卑鄙了……”
岑學本突然大笑,“論起卑鄙二字,我可比不了你,過去沒法子治你,這一次你就等着吧!”
“我,我不信,這大明還沒有王法了嗎?你一個小官,就敢爲非作歹,就敢陷害無辜?”
“哈哈哈……是不是無辜, 要等朝廷查過才知道,我現在就向朝廷舉發!”
商人終于怕了,他變色道:“岑大人,你既然當了官,有了權,又何必跟我一般見識,不如高擡貴手,咱們都好過?”
岑學本真想大笑三聲,他過去就是看不慣衙門的黑暗,仗義執言,才丢了飯碗。到了商行,所見所聞,不但談不上好,反而更加黑暗。
他秉承家教,一度以爲能獨善其身就好。
可誰能料想,他又重新當了官, 而且爺爺爲了自己,還剃下了滿頭的白發……他知道, 爺爺是爲了讓他無牽無挂,努力做一個好官。
既然如此,他就不能辜負上天給的機會。
主持正道,鏟除奸邪,就從這一刻開始!
……
“師父,你看看這個案子吧,實在是太過分了!”
朱高燧切齒咬牙,柳淳接過了卷宗,看了幾眼,也頓時怒火填胸,豈止是過分,簡直喪心病狂!
不得不說,商賈要是黑起來,簡直黑不見底兒。
有一艘貨船在長江沉默,貨船上的水手悉數喪命……按照正常情況,應該補償水手家裏,還有要負責運輸貨物的損失。
可這家夥由于沒有進行保險……貨物的損失,全部要自己出。再加上人員死傷,幾乎可以讓他傾家蕩産。
這位就果斷栽贓,說是水手偷了貨物,落草爲寇。
明明人已經死了,不但沒有補償,還被扣上了惡名。
而且由于是被搶走了,所以竟然暫時不用賠償,而是被失誤推到了長江水師身上。
幫助商人颠倒黑白的就是報社。
他們第一時間就把矛頭指向了操江提督,說朝廷剿匪不力,造成長江上水賊橫行,公然搶奪貨物,損害商賈利益。
這家報社發難,還真引起了震動,不少禦史彈劾,應天兵部叱責長江水師,若非李憲背後有人撐腰,直接就被幹掉了。
“好啊!竟敢冤枉小爺!”
李憲氣炸了肺,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錯了,而朱高燧是對的。
輿論這件事,根本不能拿賠錢與否來衡量。
這次朱高煦被誣陷,很讓人驚訝。其實一點都不奇怪,因爲之前已經有過了無數次,就連李憲都被黑過。
隻不過是朱高煦地位太高,惹來了柳淳的注意,這才一直追着不放,終于将許多真相掀了出來!
真是觸目驚心。
“早知道這樣,就算我傾家蕩産,也要支持師兄辦報紙!”李憲追悔莫及。
朱高燧笑道:“現在也不晚,你可以出資,咱們跟朝廷一起合辦報紙。”
“合辦?”李憲不解,”爲什麽要合辦?咱們自己辦不行嗎?”
“不行!”
柳淳沉聲道:“輿論屬于權力的一種……這種權力必須要盡量客觀公正,要對自己說出去的話負責。掌握在私人手裏,不管他們标榜如何,都是會有傾向,甚至是故意捏造的問題。所以從今往後,任何報社,都要接受朝廷入股……朝廷占股不能低于三成,而且朝廷要派遣專門人員,對報紙内容進行把控。他對内容擁有一票否決權!”
“任何低俗的,捏造的,沒有經過調查,會帶來惡劣後果的報道,都必須提前消滅!這是朝廷的底限,絕不能越過,否則嚴懲不貸!”
李憲忍不住吸了口氣。
不讓胡說八道,還辦什麽報紙啊?
又是入股,又是安排太上皇,誰還辦報紙,豈不是成了傻子。
好吧,這小子也不是好東西。
誰都希望有規矩,可誰都不希望規矩約束到自己。
李憲眨巴了一下眼睛,“我說小姑夫,你這麽搞,還會有人願意辦報紙嗎?又或者說,現有的那些報社,他們願意合作嗎?”
沒等柳淳回答,朱高燧就冷哼道:“不願意又如何,你又是幹什麽的?”
“我,我領兵啊!負責應天安全……啊,你不會讓我出兵吧?誰不同意,就抓誰?”
“聰明!”朱高燧冷笑道:“這幫人最傻帽的就是他們忘了,朝廷能掀桌子的!老實聽話,就給他們一條活路,如果放着活路不走,就送他們上西天!”
李憲咬了咬牙,眼睛放光,這話說得太好了,一直憋在肚子裏的怨氣,終于可以釋放出來了。
不說不知道,居然還有人陷害過小爺,這還了得!
全都給我動起來,把場子找回來。
柳淳再一次召集所有官吏,直接定了調子。
“在大明朝,沒有法外之地。所有暢所欲言,那是有底限的,任何人都必須對自己的言論負責。而且作爲報社,擁有更大的影響力。就更不能随意胡來,朝廷監督,既是對百姓負責,也是對報社負責。我們不是要消滅報社,隻是讓報紙更有格調,更加真實!你們要向所有人講清楚,願意合股的,可以繼續經營。朝廷還會注入資金,讓他們更加壯大發展,如果執意抗拒,該怎麽辦,你們都清楚!”
柳淳這一番表态,等于給所有的報社發出了最後通牒。
問題嚴重的,已經被關了大部分。
剩下的除了合股之外,就是死路一條!
好一個柳淳!
真是一點情面不講啊!
就沒有人能阻止他了?
“太傅啊,老身又來了。”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婦人,坐在了柳淳的對面,她年紀不小了,可氣色很好,尤其是眼睛,很有精神。
柳淳認不出來了,不是别人,正是慶成郡主,當年朱棣準備渡江攻打應天的時候,這位郡主就曾經來勸說過,希望劃江而治。
如今她老人家又來了。
“郡主有什麽指點的,下官洗耳恭聽。”
慶成郡主笑呵呵道:“柳太傅,你别客氣了。老身太知道了,這大明的家,其實是你在當。陛下他最聽你的,我這個當姐姐的,不過是擺設而已。”
柳淳含笑,“郡主客氣了。”
“不是客氣,是老身想問問太傅,爲何不給别人一條活路啊……老身一把年紀了,不過是想掙點零花錢罷了。孩子們好容易弄起來的産業,您一張口,就要拿走三成,還要派人發号施令,這,這未免也太欺負人了吧?”
慶成郡主盯着柳淳,氣哼哼道:“你要是真的打算這麽幹,老身可隻有請陛下聖斷了。”
柳淳聽完,微微一笑,“郡主,有些事情,或許您老還沒弄清楚,這個入股可不是空口說白話,而是要拿錢的……而且有了朝廷撐腰,報社的發展隻會更好,對您老的收益不會有任何影響,相反,還能替您老掙更多的錢。”
慶成郡主微微一愣,思索了片刻,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但是又都咽了回去,最後隻是笑道:“柳太傅,你可不能欺騙老婆子啊,要不然,我不答應!”
“哈哈哈!”柳淳大笑,“我欺騙别人,也不敢欺騙您老啊!”
慶成郡主微微點頭,“那好,老身就拭目以待了。”
兩個人的談話很快結束了,柳淳親自把這位老郡主送走了,這時候朱高燧湊巧趕來。
“師父,是慶成郡主來了?”
“沒錯。”柳淳點頭。
朱高燧面色凝重,“師父,此老可不簡單啊!”
柳淳好奇道:“她一個婦人,在江南的産業很多?影響力不小?”
朱高燧隻說了一句,“比我多多了。”
柳淳心中一動,這麽說,這位慶成郡主還挺不簡單的。
不過不管如何,變法都必須推下去,誰敢阻撓,那就是死路一條,包括這位慶成郡主在内,别想柳淳會手軟。
轉過天,柳淳正在處理事務,突然有人急報。
“太傅,有一家報社,拒絕官員入内,也不許查封,他們還準備了好多桶魚油,說是朝廷要是敢上前,他就放火燒了,玉石俱焚!”
柳淳眉頭緊皺,不悅道:“這麽點事情,也要驚動我嗎?”
來人無奈道:“回太傅的話,他手裏有禦筆呢!”
“禦筆?”
“沒錯,是陛下給他寫的!”
柳淳這下子被驚動了,立刻動身前往。
……
“鄉親們瞧瞧,這是當初陛下渡江的時候,老頭子借給陛下船隻車馬,陛下賜給我的禦筆!瞧見沒有:仗義經商!”
“陛下都說我是仗義經商,我辦了個報社,從來我都沒有胡說八道過,朝廷就算有再大的勢力,也不能搶了我的家産,讓我做不下去啊?”
“一句話,想拿走老頭子的報社,就隻有先殺了老夫!瞧見沒有,這些魚油就是老夫準備的,大不了一把火燒了,讓世人瞧瞧,陛下贊許的商人,是什麽下場?”
老頭氣勢洶洶,有禦筆在手,還有什麽好怕的!
負責的官吏面對着禦筆,此刻也是束手無策。而且有這麽一位攔着,辦不下去,其他人也就辦不下去,
真是急死個人!
“太傅,要,要怎麽辦?”
柳淳掃了一眼,微微冷笑,“這還用我教嗎?有人想放火,自然是給他點水,讓他冷靜下來了!”
下面人略微遲疑,立刻明白了柳淳的意思,欣然下去。
不多時,就調來了五輛水車。
“我沒有犯王法,想要我的報社,就是不……”老者還在瘋狂叫嚷。
這邊的行動已經開始了,五條水龍,傾瀉而出,瞬間,老頭就變成了落湯雞。
“給我拿下!”
柳淳果斷下令,還沒等老頭反應過來,侍衛就沖過去,把他提了出來,直接拿下!
“太傅,人我們抓來了!”
柳淳颔首,又轉身對着那些官吏差役道:“你們聽着……朝廷執法,沒有任何人能不受法令約束。以爲憑着昔日的功勞,就想對抗今日的國策,那是癡心妄想!陛下的禦筆,不是護身符,不服朝廷變法,就隻有死路一條!”
官員差役短沉默,随即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