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天,當人們爬起來的時候,發現報童手裏的報紙份量更足了,相比起第一天闡發案情,第二天則開始披露更多的細節。
比如陳錦如何幫助家人謀取到火藥的生産資格,如何在火藥倉庫爆炸之後,收買報紙, 将罪責推給趙王,推給朝廷。好爲了自家脫罪。
事情到了這一步,人們還是将信将疑,就一個陳家,一個緻仕老官僚,怎麽會鬧出這麽大的聲音, 他們有這個能量嗎?
怎麽看都像是朝廷在撒謊,不會是找的替罪羔羊吧?
就在人們發出疑問的時候,第三天的報道來了。
這是關于報社生存方式的剖析。
其實在報社風光的背後, 則是一串的辛酸淚。
别覺得報社很輕松,三分之二的報社都處于微利,甚至虧損的狀态。
報紙的起源是各種邸報,最初是各個衙門,官宦之家才能看到的,尋常老百姓是想也别想。
在報紙的發展上,柳淳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因爲他推出了海外貿易,爲了最初的消息傳遞,出現了商報,漸漸就一發不可收拾,變得四處開花。有人要問了,柳淳怎麽沒有把報紙掌握在手裏,如果他做了,豈不是沒有今天的麻煩了……
的确是沒麻煩了,或許連柳淳都沒了。
一個臣子去左右輿論, 掌控報紙,這不是跟找死沒有區别嗎?
而且最初的報紙, 還真賺的不多……數量驚人的報社,瘋狂競争,爲了吸引眼球,爲了多賣報紙,就瘋狂獵奇,炒作新聞。
一個普通的火藥倉庫爆炸,能有多大的動靜?
還是讓一位王爺背黑鍋比較好,至少沖擊夠大,能引來更多的關注,瞧見沒有,這段時間,他們的報紙就多賣了五成不止。
至于會不會引起什麽後果,他們還真沒有太多的恐懼,人在利益的面前,最容易變得瘋狂……報紙這個東西,一旦老百姓接受了,就取消不了。
而且辦報紙是要成本的,很大很大的成本,朝廷家大業大,就不信能把報紙辦起來。即便辦了報紙,朝廷的官樣文章,又能吸引到多少讀者,到時候不還是他們爲所欲爲,想寫什麽就寫什麽。
從某種角度看,這些報紙的确有爲所欲爲的本錢。
可是很不湊巧,他們遇上了吃生米的,根本不計算成本!
“師兄,咱們已經初步取得成效,我看還是見好就收吧!”李憲向朱高燧建議道。
“收?收什麽,我剛來了興緻,還要繼續推呢!”
“啊!”
李憲慘叫一聲,差點原地昏倒。
“至于嗎?才幾個錢啊?”朱高燧不屑道。
“幾個錢?”
李憲揚天嚎叫,真正運作起來,他才知道,辦報紙真的沒有那麽容易。不說别的,爲了保持時效,必須用八百裏加急傳遞消息。
光是這幾天,他們就跑死了幾十匹馬。
消息傳到之後,各地還要印刷排版,向外銷售。
有些大城市很好,銷量不小,但是一些縣城買得起報紙的就很少了……結果賣報紙的賺頭兒,還抵不上人工物料的開支。
李憲很清楚,朱高燧在短短的日子裏,已經燒了二十萬……如果再這樣下去,他的五百萬根本用不了多長時間,就連自己的五十萬也都要跟着賠進去。
“我說師兄,要把咱們就把報紙鎖定在幾個重要的城市算了,也好能回本!這賠錢的生意,是真的受不了,大不了我不幹了,我退出!”
朱高燧微微冷笑,“你做夢!上了賊船,就别想下去了。實話告訴你,我不但要繼續做,還要擴大規模,燒錢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要知道師父一個主意,就要幾個億的投入,我不能比師父差啊!嗯,一定要做到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瘋了!
李憲扭頭就想跑,可是朱高燧怎麽會放過他,沒有這個地頭蛇幫忙,他的燒錢大業還怎麽繼續下去?
“你給我老老實實的,沒你的虧吃,我不會坑自己人的。”
李憲才不信呢,你是不會坑自己人,但是我算不算自己人,那可就不好說了。
隻不過面對着朱高燧,他是真的沒有什麽辦法,人家爵位比自己高,官職比自己大,甚至連輩分都更高。
李憲完全處于被壓榨狀态,除了聽命,還能有别的選擇嗎?
從這一天開始,朱高燧就把他的燒錢大業,推展到了整個南直隸和浙江。
所有縣城,統統都要有專門的報社、分社,在一些繁榮的鄉鎮,也要設立報刊網點。
而且朱高燧還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針對所有的學校,他要免費贈送報紙!
沒錯!
就是免費!
“師兄,我勸你腦子冷靜一點,你這麽幹是要瘋的!”
朱高燧才不管這些呢!
“李憲,你現在就去安排人,讓他們下到鄉下,到每一個村莊,鼓勵百姓訂閱,我可以給半價優惠……對了,訂報紙送雞蛋,新鮮的雞蛋!”
朱高燧扯着脖子大叫,李憲簡直想掐死他。
“師兄,你都花了五十萬兩了!”
朱高燧也驚了,不由得懊惱起來,“怎麽才五十萬兩?這也太慢了吧!不行,我要降價,要促銷,把你的人都派出去,給我推銷報紙!”
李憲被朱高燧的瘋狂吓到了,“我說師兄,你的那點錢可不夠用啊!要是燒光了怎麽辦?”
朱高燧翹着二郎腿,“燒光了?那就繼續!告訴你,别的沒有,錢咱有的是,快滾蛋吧!”打發走了李憲,朱高燧撇着嘴冷笑。
“真是個傻孩子,燒光了也有人擦屁股,有什麽好怕的!”
朱高燧打着哈氣,跑去休息了。
這麽多天,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
朱高燧在睡覺,可有些人卻睡不着了,他們就是報社背後的那些金主。前面提到了,大多數報社都賠錢,不得不靠着吸引眼球活着。
可即便如此,也收入有限,那又該怎麽辦呢?
很簡單,倆個字:廣告!
所以說啊,這恰爛錢之風啊,是古已有之。
既然拿了人家的錢,就要聽人家的話,替人家辦事。
江南的富商最多,有鹽商,有徽商,有海商……他們湊在了一起,每人都十分凝重,更有人咬牙切齒。
“這個趙王殿下是怎麽回事?他一定要跟咱們作對嗎??”
“不是說趙王很愛經商發财嗎?他這是吃錯什麽藥了?非要跟錢過不去?像他這麽打水漂,誰能受得了?”
這幫人互相看了看,全都是滿臉的無奈。
其中一個灰袍老者緩緩開口,“這報紙本是咱們跟朝廷叫闆的最好手段,這江南每天有上百萬人看報紙,靠着這一股輿論的力量,就足以讓朝廷做出讓步。火藥,火車……這都是多大的利益,隻能看着,卻吃不到,實在是讓人郁悶啊!”
旁邊人冷笑道:“韓老啊,你說的不錯,我們也都是這麽想的。可現在什麽都沒撈到不說,還把報社給廢了,這可如何是好?”
灰袍老者想了想,笑道:“諸位,你們現在是被趙王張牙舞爪給吓到了……他滿世界送報紙,花的錢可不少!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花下去。而且他能送,咱們也能送。最近不少報社被查封了,不是有人轉到了地下嗎?讓他們也送啊!”
此言一出,頓時有人笑了出來。
轉到地下,那是能賣出報紙,有利可圖。
現在讓他們往外送報紙,那不是擺明了賠錢嗎?誰願意幹啊?
“哈哈哈!”灰袍老者不屑冷笑,“果然,趙王的确有兩把刷子,他算是把你們的脾氣秉性都看透了。他敢花錢,敢賠錢,你們不敢,就隻能坐視他掌控整個東南的輿論……我可提醒你們,沒有了輿論保護,朝廷要跟你們算賬,到時候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在場的商人無不臉色驟變,尤其是一些揚州的鹽商,更加臉色陰沉。他們是最抵觸鐵路的一群人。
按理說,鐵路貫通南北,對老百姓是一件好事情。
可是鐵路的出現,卻打破了鹽商的飯碗子,他們坐擁許多車馬行,甚至是船隊。火車一出現,他們手裏的東西全都落伍了。
偏偏朝廷還不願意拿出利益補償,擺明了是欺負人嗎!而且一旦鐵路通了,想阻止都來不及了。
我們拿不到,那就攪黃了,讓誰都吃不着。
知道這些人的心思,就能明白,爲什麽這一次的髒水會潑給漢王朱高煦。
“既然如此,就按照韓老所言,咱們也送報紙,給朱老三拼一場!”
江南的商賈做出了決定……很快就行動起來,你打折我們也打折,你送報紙,我們也送,你訂報紙送雞蛋,我們訂報紙送臘肉,不就是燒錢嗎,你趙王是有錢,可是跟我們這些人通力合作相比,還真不夠看的。
這就叫雙拳難敵四手,朱高燧,你就等着認輸吧!
雙方每天都在投錢,都在瘋狂砸錢,李憲看的是目瞪口呆,心驚肉跳。
“我說師兄啊,咱們的錢已經不多了,要是再有幾天,怕是就要借錢了!”他苦兮兮道。
“那就借呗,别說你堂堂曹國公,借不到錢?”
李憲哭了,“真的借不到,師兄,現在的情況你不是不知道,哪個生意人願意借錢給我啊?”
朱高燧突然笑了,“是沒有商人會借給我們,不過那又怎麽樣!我就不信,論起鈔能力,還有人能超過師父!”
李憲吸了口氣,他驚呼道:“什麽,小姑夫要來了?”
“不是要來了,而是已經到了。”
柳淳笑呵呵從外面走進來,臉上還帶着風塵,顯然來得很匆忙。
李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松了口氣,“總算不用賠錢了。”他突然跳起來,“小姑父,您老人家從來沒賠過,這一次會把前面的損失都弄回來吧?”
柳淳笑了,“很難……我其實是來證明,論起花錢這一塊,趙王還是差得很多!”
李憲直接暈倒了,不用說,他是徹底破産了,連半點活路都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