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缙真的氣炸了,曆來科舉出來的人都不難看。因爲科舉的目的是爲了當官,而當官首先要有官相,所以呢,長得醜的,早就被層層科舉跟刷下去了。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都不難看, 也有差别,胡廣就屬于那種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也就比柳淳差一點,至于解缙,則是拖後腿的那種。
“陛下,臣要彈劾胡廣, 他勾結商人,中飽私囊,損公肥私,奸惡狡詐,罄竹難書……”
胡廣不光長得好,嘴皮子也利索,立即反駁道:“陛下,解缙才是捕風捉影,陷害朝臣,他爲人險惡,用心狠毒,絕非善類啊!”
面對這倆貨的争吵,朱棣腦袋都大了。
啪!
他猛地一拍桌子!
“住口!”
朱棣惡狠狠道:“三百萬兩的銀子,朕的錢就被輕而易舉的拿走了……朕的戶部,朕的地方官,都成了什麽?這麽多錢,要多大的耗子,才能給吞下去?朕告訴你們,查不出來, 不給朕追回來, 朕就砍了你們的腦袋,把人頭堆在一起,什麽時候湊夠了三百萬兩,朕再放過你們!”
這幫人互相看了看,三百萬兩?隻怕要把所有朝臣砍了才夠,陛下這是發了狠了!
從金殿出來,所有人都到了文淵閣,包括柳淳在内,他臉色凝重,“諸位,這次征地的事情,是爲了修鐵路。鐵路有多重要,不需要我多說什麽……任何在這個工程上面玩貓膩的,都不會有好下場!”
前有朱棣發飙,後有柳淳定調,事情已經很明顯了,碰到了這個事情,絕對是要死一大片了,連神仙都救不了。
解缙對此表示非常滿意,他敢笃定,胡廣是要完蛋了,至于胡廣,他也是不着急不着慌,老子問心無愧,到了最後,就辦你一個誣陷朝臣的罪名,讓你再滾到海外去!
相比于這倆人暗中較勁,柳淳則是顯得冷靜多了。
“這個案子的确不小,當前的調查重點應該是資金流向,誰在其中獲益,誰的嫌疑就最大。我提議,内閣,戶部,錦衣衛三方,抽調精幹人員,立刻下去查,把土地的買賣全數查清楚,等結果出來,再做定奪。”
内閣立刻同意,楊士奇想了想,決定讓金幼孜前往,戶部這邊,則是讓左侍郎金忠負責,而錦衣衛方面,柳淳讓應天的指揮佥事洛楓負責。
一位大學士,一位侍郎,外加一個錦衣衛高官……這個陣容,别說查三百萬的虧空了,就算是查辦一個藩王也足夠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結果,金幼孜自然不敢怠慢,他和金忠急匆匆趕到了淮安。
“洛佥事還要三天才能趕來,現在朝廷都等着咱們的消息,可不能怠慢了。我們立刻封存淮安府的土地交易卷宗,連夜徹查,把事情理清楚。”
金忠沒什麽說的,他一個侍郎,跟大學士差着十萬八千裏,尤其是地位大大提升之後的内閣,更不是他能比拟的。
因此很幹脆答應。
兩個人立刻調出了公文卷宗,開始徹夜調查。
整整一晚上,欽差館驿,燈火輝煌,裏面不斷傳出算盤的聲音,敢情金幼孜還帶着算賬高手前來。
等到第二天早朝,兩位大人一個眼睛堪比兔子,一個比兔子海紅,他們鐵青着臉,面面相觑。
“荒唐,實在是荒唐!如此緊要的事情,竟然記載混亂,缺失嚴重,他們淮安府是想幹什麽?”金幼孜憤怒質問。
金忠道:“是不是把淮安知府叫來,詢問情況。”
“嗯!立刻把人帶來!”
不用去叫,淮安知府直接等在了外面,聽說欽差大人召見,急匆匆進來,下官拜見兩位欽差。
金幼孜根本沒有搭理他,而是站起身,冷冷道:“本官奉旨問話!”
此言一出,淮安知府立刻跪倒,“恭請聖安!”
“聖躬安!”
金幼孜代爲回答之後,立刻把臉沉下來,“朕問爾等,何以淮安一府征地費用,遠超别處,甚至在是山東等府的數倍之多,爾如此浪費國帑民财,心中沒有愧疚嗎?”
淮安知府渾身顫抖,“啓奏陛下,淮安是南北商貿重鎮,又兼有淮鹽重利,商賈繁榮,地價比别處自然要高一些!”
“放屁!”
金幼孜惡狠狠道:“我大明最貴的田畝,也不過在50兩以下,爾等竟然以150兩征用土地,簡直豈有此理!”
淮安知府磕頭作響,“回陛下,臣等的确是按照市價征用土地,朝廷規定,最多可以溢價三成,淮安的土地最多溢價兩成半,完全符合朝廷規矩,臣等并無貪賄行爲!”
“放屁,全都是放屁!”
金幼孜急眼了,别看他平時一副白面書生的模樣,但卻是個暴脾氣,此刻已經是怒火中燒,氣沖鬥牛。
“我問你,當下淮安的土地,價值幾何,是不是還是一百五十兩?”
“不,不是……?”
“那是多少?”
“是,是三十兩!”
啪!
金幼孜狠狠一拍桌子,“短短時間,下跌了這麽多,又是怎麽回事?”
淮安知府額頭的冷汗直流,無奈道:“市面價格起起伏伏,非臣等所能掌控,還望陛下見諒!”
“呸!”
金幼孜狠狠啐了他一口,“征地款項,乃是民之膏脂所在,豈容爾等如此浪費。來人!把他拿下!”
欽差随從一湧齊上,直接把淮安知府拿下。
金幼孜看了看他,微微歎息道:“你能做到知府一級,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若是你能配合朝廷,把案子弄清楚,或許還能保住一條狗命,若是負隅頑抗,下場你自己清楚!”
淮安知府沉吟片刻,臉上露出糾結痛苦之色……他當然知道,内閣都派人了,事情不會輕易了結,可問題是他真的不能說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下官确實不知道,還請欽差明察。”
“打入大牢!”
金幼孜咬着後槽牙道。
淮安知府被拿下了,可是這個案子,依舊是一團迷霧,金幼孜和金忠分頭調閱資料,查詢檔案……可結果卻是大失所望。
淮安的卷宗檔案缺失嚴重,尤其是在廢除了漕運之後,有一段時間非常混亂,存儲檔案的地方遭了火災,燒了大半,等到再重新整理的時候,就缺失了許多。
很多土地的原主都查不清了,即便老百姓拿出田契,由于缺少朝廷原件,沒法比對,因此真假不知。
原本土地是誰的不知道,征用土地,發放補償,那就更加混亂了。
金幼孜發現地價過高,還隻是一個問題,其中更大的問題是這些補償款,多半落到了少數人手裏。
也就是說,許多百姓被人坑了。
他們的土地被提前買走,然後一些人仗着對土地的控制,進行哄擡……一面吃百姓的,一面黑朝廷的。
下手之狠,胃口之大,都讓人咋舌!
金幼孜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連晚飯都沒吃,而是枯坐在桌案前,苦苦思索着……他離京的時候,還以爲是官商勾結,擡高地價,從中漁利。
這樣的案子并不難查,隻要有決心,有魄力,就能把後面的黑手揪出來。
可是經過短暫交手之後,金幼孜發現淮安的事情牽連還真不小,絕對不單純。到底該怎麽辦呢?突破口在這裏?
他幾乎一夜沒睡,饒是年輕,可也扛不住了。
吃過早飯,打了個盹兒,才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就有人進來,把他叫醒。
金幼孜朦胧着睡眼,正好瞧見了洛楓。
“原來是洛佥事,你可算來了。”
洛楓向金幼孜抱拳,“下官得到八百裏加急,立刻趕來,沒想到,還是落在了金大人的後面。”
金幼孜苦笑道:“我來的早又有什麽用,還不是一無所獲。”
洛楓好奇,“什麽線索都沒有嗎?”
金幼孜搖頭,“我一來就打算追查土地交易,尋找賺取利益之人,可卷宗混亂不堪,根本理不出頭緒,淮安的官吏又是鐵闆一塊,也打不開局面,我還打算盡快破案,卻沒有料到,竟然會這麽艱難。”
洛楓面沉似水,同樣黑着臉,很是糾結。
“金大人,我來之前,得到了消息,應天的股市已經出現了動蕩。”
“哦?這是怎麽回事?”
“自然是征地的問題傳出去,就有人說朝廷根本完成不了征地,所謂修鐵路也是一廂情願,是騙人的!”
金幼孜大驚,“那,那市面如何反應?”
“市面上半信半疑,可是跟鐵路有關的股價都下降了不少,另外朝廷爲了修路發行了不少債券,竟然也出了問題!”
洛楓說完,金幼孜眼珠轉了轉,終于有了一些猜測。
“洛佥事,你說會不會醉翁之意不在酒,淮安的征地事項,僅僅是吸引人的由頭。真正的關鍵還在股市上面?”
洛楓沉聲道:“我已經向太傅大人密奏了此事,假如是真的,那可就是大事情了。”
……
其實有人比洛楓的速度還快,那就是趙王朱高燧,“師父,弟子剛剛得到了應天的消息,凡是跟鐵路有關的股票,悉數下跌,甚至影響到了債市……應該是有人故意下黑手,師父,這幫人的膽子也實在是太大了。”
柳淳沒有做聲,可是在他的手裏,正好捏着前段時間搜查出來的三義令!
看事情的走向,很像商人的手法,難道這幫人也不甘寂寞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