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摩拳擦掌,準備找柳淳算賬,自立石像,自封聖賢,還敢搗毀文廟……姓柳的,這天下裝不下你了是吧?把我們群臣都當成了擺設是吧?就沒人敢跟你鬥了是吧?你以爲你是指鹿爲馬的趙高啊?
對不起,咱大明的文人别的沒有, 骨頭可是不缺的。
尤其是在禦史言官的堆裏,更是義憤填膺,摩拳擦掌。
右都禦史陳瑛切齒咬牙……這貨和紀綱是一路貨色,他隻想着讨好朱棣,哪怕被當成奸佞小人,也在所不辭。
可問題是柳淳執掌錦衣衛之後,既能辦事,又不挨罵, 像他們這些貨色,直接失去了存在的價值,隻能落得姥姥不疼,舅舅不愛。
好在陳瑛是個很頑強的人,他不會輕易認輸的,他要等待時機,而且他相信自己一定能等得到。
這不,機會終于來了。
過去他們鬥不過柳淳,那是因爲柳淳跟朱棣太親密了,聖眷無敵。可這一次不行,柳淳犯了大忌,逾越底限。
不管怎麽樣,你都是臣子,而朱棣是天子,是大明的九五至尊,他怎麽會坐視權力被拿走呢?
很顯然,朱棣不是聖人, 他對權力的看重, 絲毫不比任何帝王低,隻要抓住這一點,擊敗柳淳就不是難事。
就以這次的事情爲突破口,徹底擊敗柳淳。
與此同時,老賊秃道衍的三角眼來回轉動,他也遲疑了。
這麽多年,柳淳一直堪稱謹慎二字,尤其是在權力這一項上,不管是洪武朝,還是永樂朝,柳淳都沒有主動争取過。
他真的很佛系的,給就做好,不給就拉倒。反正柳淳的鬼點子多,在什麽行當都能混得開。
可這一次太奇怪了,莫非說柳淳朕有心封聖?
所以他迫不及待了?又或者說,柳淳約束不住他的手下了?這幫人急着跳出來,替柳淳争奪地位了?
作爲一個權謀高手,道衍覺得不管是哪一種,對柳淳來說,都不是好事情。莫非老夫的機會終于到了?可以給這小子一個教訓了?老賊秃眼睛冒光。
想要看柳淳倒黴的,可不止這倆人,還有許許多多……可以說自從郁新倒台,錦衣衛接手戶部,就已經碰觸了文官的底限,除了極少數跟柳淳綁在一起的人之外,整個文官系統都恨不得跟柳淳拼命。
剛剛的修路問題,那是逼不得已,必須讨好朱棣,問題是你柳淳可不是朱棣啊,我們還是能赢的。
加油,今天早朝,跟他拼了!
就在這幫人摩拳擦掌的時候,突然老太監木恩從裏面出來,他繃着臉,沖着所有人拱手。
“諸位大人,皇爺昨兒夜裏受了點風寒,今天的早朝就取消了,諸位請回吧!”
“什麽?”
這下子可急壞了這幫官員。
不帶這麽玩人的。
他們剛剛鼓起勇氣,要跟柳淳拼命呢,結果就來這麽一手……這就好比吃了半斤藥,準備沖進去大殺四方,結果人家宣布關門歇業,這一肚子火要往哪裏撒啊?會出人命的知道不?
百官幽怨惡毒地盯着木恩,老太監也知道目光不善,連忙道:“老奴還要回去伺候皇爺,諸位大人也請回吧。”
說完,他拍拍屁股就跑了。
緩兵之計,絕對的緩兵之計!
陳瑛滿心思量,莫非說朱棣也覺得理虧,不好替柳淳遮掩,就隻能推脫?若是這樣的話,興許天子嘴上不說,可心裏還是會對柳淳不滿的。
這樣就還有機會,還有機會……陛下隻要想清理柳淳一系的勢力,就必須用自己這樣的酷吏,沒準還有機會把自己的老夥計紀綱弄回來,到時候就能雙劍合璧,所向睥睨了。
陳瑛越想越高興,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回到了府邸,還吩咐廚房,給他弄四個菜,燙了一壺酒。
陳瑛是個好酒的人,他還藏了許多好酒。可他還從來沒敢放肆罪過。
今天總算有了盼頭,可以喝一點。
他這麽想着,就一杯接着一杯,不知不覺間,竟然喝多了。
“來,扶着老爺去休息。”
侍女丫鬟連忙過來,可就在這時候,管家突然跑進來。
“大人,陛下急召,請所有三品以上官員,進宮面聖!”
不是病了嗎?怎麽又要叫人進宮啊?他再三确認。沒有錯誤,這才手忙腳亂,趕快進宮,等他氣喘籲籲跑來,諸位大臣都差不多到了。
朱棣紅光滿面坐在中間,絲毫沒有病态,他掃了一眼陳瑛,發現他臉色通紅,眼神呆滞,腳步虛浮,一看就喝了酒,這下子可把朱棣氣壞了,才多長時間,就跑回去喝酒,莫非說朕的臣子都是酒鬼嗎?
“陳瑛!”
“臣在!”
他立刻磕頭作響,匍匐地上。
“朕問你,石像一事,你怎麽看?”
由于他來得晚,前面朱棣說了什麽,也沒有聽到,想瞧瞧其他人,給點提示,可這幫人都低着頭,一語不發,連眼神都看不到,陳瑛也隻能咬了咬牙,拼了!
“啓奏陛下,臣以爲此事關系重大,不管輔國公知與不知,都難逃罪責,應該查辦!”
朱棣呵呵兩聲,陳瑛也是喝多了,竟然沒聽出朱棣的真實意圖,他還侃侃而談。
“啓奏陛下,若是輔國公以聖賢自诩,那他也太過猖狂,簡直匪夷所思。臣以爲輔國公多半不是這樣的人。如此一來,就隻有一種可能,便是輔國公的門下,迫不及待要替師父争取地位,才立下石像。“
“臣以爲此舉不但陷輔國公與不義,而且殊爲猖狂,臣以爲應該治輔國公禦下不嚴,教導無方之罪。”
他說完之後,大殿之中,竟然陷入了詭異的安甯,持續的沉默讓他大爲驚訝,莫非說錯了嗎?
陳瑛緩緩擡起頭,結果卻發現朱棣吃人的目光。
瞬間,肚子裏的馬尿全都變成了冷汗,順着脖子流淌下來。
“陛下,都怪臣無知,臣有罪!”
“哼!”
朱棣豁然站起,滿臉冷笑,“朕早就知道,有許多人都覺得輔國公位高權重,朕應該猜忌他,懷疑他,甚至打壓,乃至殺戮!”
“可你們錯了,大錯特錯了!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朱棣道:“朕與輔國公相交近二十年,當初他還是少年郎,朕也不過就藩不久。輔國公當時就智計百出,爲了收複遼東,爲了捕魚兒海一戰,爲了能懾服北元殘部,他出力甚多,居功厥偉。”
“後來輔國公入朝,同樣功勞潑天,爲父皇所倚重。支持輔國公推行變法,施行均田,如此開啓了變法的大幕。”
朱棣緩緩道來,“這些年來,輔國公爲了大明,做了多少事情?又有多少功勞,你們莫非真的看不到嗎?就算你們看不到,難道朕也不清楚嗎?”
“還用得着朕和你們細數嗎?”
“就拿均田一項來說,自古以來,唯有我大明一朝,做得最幹淨利落,徹徹底底……不光是人丁均田,就連婦人都能分到土地,在大明疆域之内,有八成以上的百姓有一塊屬于自己的田地!在城市之中,百姓也有住宅土地,朕問你,憑着這一點,還不足以比肩聖賢嗎?”
“再有,設計滅了鞑靼一部,分封草原,開發礦産,讓我大明得以在草原立足。萬裏草原,以漢唐之強,尚且不能吞并,如今我大明有了機會,這算不算柳淳的功勞?給他立個石像,又能如何?”
“還有,柳淳提倡興學,如今有數百萬孩童能夠讀書識字,而且數字還在與日俱增。聖賢教化,朕問你們,有哪一朝,能比得上我大明?有哪一朝,能有這麽多的讀書人?”
“現在我大明國勢強盛,蒸蒸日上,百姓安康,國庫充盈,軍威壯盛。和曆代相比,都猶有過之,絲毫不差。這些事情,朕心知肚明,你們心知肚明,百姓更是看在眼裏,誰的心裏都有一本賬。”
“當年朕就有意加封柳淳爲衍聖公,推廣科學,是朝中諸臣極力阻撓。這幾年下來,教化大興,大明日新月異,柳淳的功勞擺在那裏。朕很想問你們一句,給柳淳立個石像,不應該嗎?他不配嗎?”朱棣的聲音回蕩,震耳欲聾,“你們是覺得朕處事不公嗎?”
“臣等不敢!”
在場最差的都是三品大員,被朱棣這麽一問,吓得全都跪在了地上,瑟瑟發抖。
此刻所有人都驚呆了,他們同時冒出一個念頭:原來陛下這麽倚重輔國公啊!
以往朱棣也經常跟柳淳吹胡子瞪眼,大家夥以爲他們君臣未必如何。可今天一看,完全是他們想錯了。
柳淳的功勞,朱棣都記在心裏,甚至可以說感激涕零。
他能坐上龍椅,大明能有今天,都跟柳淳有着莫大的關系。
雖然大明還不完美,還有太多的缺陷,但是可以很放心大膽講,變法的成果絕對是豐碩的,甚至是空前的。
“不管你們怎麽想,朕都決意給柳淳立一個石像,這是他應得的!如果你們也眼饞,大可以同樣做出一番功績來,隻要得到天下人認可,一樣可以立在外面,受人敬仰膜拜!”
群臣都傻眼了,讓他們跟柳淳比功勞,這是多沒有自知之明啊?可問題是大家的頭上真的要多一個柳聖嗎?
(本章完)